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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体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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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说。”

“你为什么请我呢?”

“你以为呢?”

“我觉得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成雁没有马上回答。她端起杯子,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又叫服务生添酒。

服务生又拿来两瓶啤酒。

成雁又把自己的杯子添满了啤酒。

“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人生。”成雁慢吞吞地说。

任凭笑起来。他不是笑成雁提的问题荒谬,而是笑一个年轻女子在喝酒的时候提这样的问题很滑稽。不过,煮酒论人生,特别是和自己心仪的女子论人生应该是一件惬意而又浪漫的事情。

“我很早就知道你。”成雁秘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不是经常发表文章?”成雁不直接回答,又反问了一下,好象要证明她的一个古老的命题。

“以前有一些豆腐快文章在本地的报纸上发表,不过现在已经搁笔了。”任凭实事求是地说。

“那就对了。你写过一篇叫做《论出世入世》的文章?”

这下触动了任凭的一些回忆。自己是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大概是在两年前。那时晚报文艺版正在搞“我看人生”专题征文,任凭也造了一篇寄去,后来居然被采用了。实际上那篇文章全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写的,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考察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两种人生道路。主要论点是,中国的知识分子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非常关注自身的价值,有济天下之心,但也有软弱的一面,理想不成就想到自我完善,产生遁世的思想,或与山林为伍,或沉湎于酒色,当然也有例外者,如以自杀方式表示抗议的。任凭学的是文学,他从高中时就开始写些小东西,并受到老师的鼓励,老师常常把他的作文在班里当作范文来读,所以大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学这个专业。毕业时自己主动要求下基层,分到郊县政府的一个机关,象李白诗中写的那样“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想干一番大事业。他开始积极地工作,广泛入世,出入县政府委局之间,吃饭、喝酒、打牌,甚至锻炼自己说话的腔调,于是自我感觉越来越好,自己瞧自己都象个当官的。但工作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县里的工作非常琐碎,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天天为社会经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相反自己学的文学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在旁人看来那东西就象一杯水一样平常,况且总结报告之类的文件根本与文学不沾边,甚至可以说那东西与文学是根本不相容的,因为在那些报告中你稍微用几个华丽的词句,就会招徕那些当官们的耻笑。就这样埋头苦干了三年,自己还是原来的模样,除了胡子较原来密了些、头发里多了几根银丝外,没有特别的变化。最让他伤心的是,他们局要提拔一名副局长,组织上也把他列上了考察对象,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想一想,只有自己最符合条件,没人能够竞争。自己当局长是板上订钉的事儿。可是后来一宣布,自己只是陪衬而已,新任副局长大人是一位从外局委升调来的年轻人,比自己年龄还小,却偏偏又做自己的顶头上司。后经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人是县长他小舅子。怪不得如此!

这件事使他想起了办公室的老李经常向他叨叨的一段顺口溜,说是“年龄是个宝,文凭离不了,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吊!”当时他不以为然,这次的铁的事实让他信了。于是自己心灰意冷了,开始遁世。那个县虽小,但尚有山水,他常常徜徉于山林之间,听鸟鸣,浴清风,赏明月。用心体会那“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这样过了一年多时间,市里公开招考公务员,在报纸上登出了大幅的公告,任凭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心想总不会天下乌鸦一般黑吧?再说市里是大机关,不会全凭关系,他复习了一个多月,参加了考试,录取到市调研局工作,但进去后又很失望,那里的牌子虽说很大,说是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参谋部,实际上是领导决策的主要工具而已,比如说,领导想干什么事,但可能不是那么顺畅,或者有反对的声音,或者与国家政策相抵,这时就会让调研局调研一番,拿出相应的证据来,当然,调研的结论须符合领导意图。那个单位实际上是个清闲地方,养养老还可以,实在不适应热血青年。于是任凭就开始遁入书海,搞起了研究。他非常羡慕东方朔的处世态度。东方朔虽在朝廷闹市,却能避世于金马门,做了一个真正的隐士。连李白都赞叹道:“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自己能不能象他那样既供职于朝廷,又游离于其外呢?因为那里较为清闲,所以他常常打一卯就出去逛书店了,在办公室里也可以尽情地阅览书籍,兴致来时就写一些小文章投投稿。现在回忆起来,那种生活还真让人留恋。

“你在想什么?也不回答我的话。”成雁催促道。真是的,自己只顾想以前的事,把成雁冷落了。

“是的,是写过。那时我还在外单位工作,但你千万别信那文章。”

“为什么?难道那不是你自己写的?”成雁吃惊地问。

“那倒不是。文人的事,你不知道。听说过孟子说的一句话没有?‘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可要分清是非。”任凭说着,向后欠了欠身子,这地方坐起来真不舒服,“那篇文章太消极,不利于青年人的成长。”

“我觉得比较符合实际。当时我就把这篇文章剪了下来,,压在玻璃板下。当时我以为写这文章的人肯定是个老头,因为只有上了一定年龄才会对这个问题看得这样透。你看你文章里说的:‘男人应该出则为相,入则为士’,还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起身’,说得多好啊!那是何等的潇洒和超脱!我就做不到。”成雁眼里先是放出特有的光,最后这种光却又黯淡了下来。

“但是人都希望自己‘达’,而不希望‘穷’。”

“可是达和穷不是自己能决定了的事儿。有很多非主观的因素,尤其是对女人。”成雁这样说着,杯子里的啤酒又喝完了。看来她还真能喝点酒。任凭听说能喝酒的女人心眼大,不知道是否是这样。不过从外表看,这个女人很有修养,心眼也不小。

“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还是不行,还存在着男女不平等现象。”任凭根据自己的经验说,“比如说政界吧,中央二十几个政治局委员有几个是女的呢?常委里面就更不用说了。”

“不光是政界,其它各界都是一样。那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积淀的结果,不可能在三五年内改变过来。”成雁判断说。

“是啊,所以国家才有《妇女儿童保护法》,还专门为妇女设立节日。社会主流倡导什么,恰恰说明什么就处于出弱势。”

“是啊,世界上怎么就没有男人节呢?男人们的势力太强大了,所以不需要保护。”

“但是现在情况正在改变,比如在家庭领域,妇女已经把持了经济上的的大权。据我所知,很多家庭都是女的掌管财政,男的花钱都要申请。连著名作家贾平凹也不能例外。”任凭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贾平凹的情感历程》,“贾平凹每次收到稿费都要拿回家,拿回家就没了自主权,每当想接济一些穷亲戚时,妻子韩俊芳就不让。弄得大作家的劳动成果得不到尊重,也没有自豪感。”

“后来贾平凹不是离婚了吗?受害的还是女性。”

“受害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女性。有时离婚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感情的事说不清楚。”任凭说。

“你的家庭财政不至于这样吧?”成雁反问道。

“我嘛,”任凭顿了顿,“怎么说好呢?还可以吧。较大作家好一些。”

任凭实在不愿意在一个女子特别是自己的下级的女子面前说出实情,那样会降低自己的威信。实际上自己哪能跟贾平凹比呢?自己除了工资外什么也没有,工资卡都上缴几年了。当然那是过去,现在他手里慢慢有了活便钱。人家贾平凹是国际级的大作家,一部书稿就卖几十万元。那样的作家还感叹在家中没有自主权,自己就认了吧。

“任处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学文学的吧?”成雁半勾着头,眼睛却看着任凭,所以眼珠在眼睛的上部,加上她在微笑着,看起来很迷人。

“你怎么知道?我脸上又没写着文学两个字。”任凭故弄玄虚地说。

“你先说对不对吧。我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成雁歪了一下头说。

“也算对吧。”任凭故意说。

“什么叫也算对,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这两者之间没有第三种答案。”成雁紧追不放。

“你这是典型的双向思维。非此即彼论。这是中国的传统思维方式,现在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举个例子说吧。传统的评价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的方式总是用好人坏人来区分,实际上是很狭隘的。难道就没有介于二者之间的好坏人存在吗?一个人,他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同时这两者还在相互转化,就象拔河运动中那条绳子上的红结,时而向这边摇摆,时而向那边摇摆。现在正确的思维方式应该是多向思维。”

“别卖关子了。就算我错了,你也不能在这长篇大论搞批判啊。”成雁不好意思起来。

“好好,我忘了,女同志脸皮薄,我说话应该委婉一点才对。不过我说的也是我个人的观点,一家之言。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搞争鸣。”任凭怕伤了成雁的自尊心,尽量说得不那么刻薄。

“没什么,没什么。你说的让人无可辩驳,真理就是真理,不需要讨论了。再说,两军相逢勇者胜,两人争论应该是有理者胜。这很正常。很多评论家的观点是截然相反的,常常在台上争得面红耳赤,但在台下还是好朋友。”成雁说。

“好了,不争了。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上学是在黄大,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它包括两个子专业,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文学。你说我学的是文学,你说我怎么回答你呢?只能用‘也算对’来表示了。”任凭象老师跟学生讲课似地解释说。

“人家说的文学就是汉语言文学的意思嘛。”成雁像是有点撒娇地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任凭问。

“文如其人嘛。我看你写的文章,不是中文系的人写不出来。引用那么多唐诗宋词。”成雁还真读过任凭不少的作品。那段时间任凭正在读《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所以写文章也引用了不少。

“你也经常读书吗?”任凭对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心。

“人家读的也是汉语文学专业,包括语言和文学两个子专业。所以对文学书籍还是经常涉猎的。不过不能跟你比,我是1990年湖北省的一所高等专科学校毕业的。”成雁故意学着任凭的腔调说。

“你也是中文系的?真是碰到同行了。以后可有人相互切磋了。不过你可是学妹嗷,我比你早三年毕业。”任凭兴奋起来。他本来想说“这下可碰到知音了”,话到嘴边却将“知音”改成了“同行”,因为对成雁说知音等于说有那种暧昧关系了。

“看你兴奋的,好像八辈子没见过中文系的学生似的。中文系毕业的一抓一把,天上掉下砖头砸住十个学生,五个都说自己是中文系的。因为学中文的是万金油,抹到哪里都可以。”成雁幽默地说。

“说明学中文的就业门路广,前景好。”任凭说。

“关键说自己学中文能附庸风雅。你没看吗,报纸上登的征婚启事,十之八九都有“本人爱好文学,感情细腻”字样,实际上他只是读过几篇金庸、琼瑶的小说而已。”成雁分析说。

“人家说爱好没错。实际上人们喜欢文学,不一定就要成为文学家,作家。都成了作家了,都在写书,那写的书谁看呢?只要会欣赏,达到审美愉悦的目的就行了。”任凭说着,端起酒杯,“来,为了碰到中文系的学妹干杯!”

任凭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了。成雁的酒也喝了一半。任凭说:“喝完吧,你知道,我是不劝人酒的。但是今天我建议你喝完,古人喝酒,都是在老朋友相见的时候喝得多,你看杜甫有一首诗里写的‘主称会面难,一饮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觞可是大酒杯,今天你我在这不说工作关系,就算是老友重逢吧。”

“看你说的,喝多了吧?说话有点不照趟了。”成雁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喝酒兴奋的,还是任凭说她是朋友感到害羞了,但还是把杯中的酒喝完了。任凭拿起酒瓶要给他添酒,成雁拿着杯子不让添,任凭右手正好抓在成雁的左手上,那一丝柔软细腻的感觉顿时传遍了全身,他的心“咚咚咚”跳起来。成雁也不好意思起来,抽回去手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丢丑了。”

任凭说:“不喝就不喝了吧,喝多了不好。”

任凭红着脸看自己的脚尖,任凭也一时没了话题,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成雁突然问:“最近又有什么大作,让咱欣赏欣赏呗。”

任凭说:“最近?哪有时间呢?”

成雁又问:“不对吧,我觉得文人如果政治上成功了,那么就不会出好作品了。或者根本就写不出作品了。象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说的那样,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作,文人必须是受了一定的苦后才会有好作品。”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文学本身就带有一种诉说性质,有情于心而发于外,就象人有了痛苦,受了伤,非常想向人诉说。比如俗语说的,‘有病想说说,长疮想摸摸’。当然还有其他情感如‘高兴’、‘豪迈’、‘感慨’、‘怨恨’等等需要抒发,达到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的程度,但是,最伟大的、最感人的作品还是在作者经受了巨大的生活磨难后写出的作品,因为这样的作品更具有沧桑感,更撼人心魄。比如屈原的《离骚》、《怀沙》,那是因为屈原被小人所谄,被怀王流放后才写出的;再如白居易的《琵琶行》,那是被贬谪九江后写出的;再如最伟大的作品《红楼梦》,那是曹雪芹在家族破败、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写成的。刚才你说的司马迁,他是受了宫刑以后继续完成《史记》的。即使是一个作家,在自己的不同时期创作作品的成就也是不同的,往往是在经过大的磨难后,作品才写得深刻感人,如大文豪苏东坡,大部分优秀的作品都是在被贬到黄州后写的,如《念奴娇》词,前后《赤壁赋》等等;再如辛弃疾,两次遭贬,出现了两次创作高峰。还有象柳宗元,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任凭滔滔不绝地说,简直就象老师在课堂上讲课一样。

“照你说的,那庄子写《逍遥游》也是受了大难后了,好像庄子并没有经过什么大的磨难哪。”成雁提出疑问道。

“我说的是很多情况,但不是所有的情况是这样。当然,严格地说,庄子的《逍遥游》是一篇哲学著作,只是语言的运用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而已。文学史上还有这种情况,那就是作者经历了一段生活之后,通过远离生活本身的方式去观察它,去回忆它,也容易产生好的作品,因为作者远离生活以后,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之间产生了一定距离,所以产生很强的美感,使作者发出惊叹。很多辞官归隐者能写出好的作品,就是因为这一点。如陶渊明、竹林七贤等等。”任凭说。

“照你说的,现在的人就写不出伟大的作品了?”成雁又问。

“不是的,恰恰相反,现代人能写出更伟大的作品。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是因为现代人接触文学的介质更先进了,更加现代化了。如电脑和国际互联网的兴起,使人们足不出户,即可看到全世界最好的作品,看到古今中外的优秀著作;其次是人们可以更加广泛地接触社会生活。人们不一定通过自身的体验,即可知道很多事情,报纸、电视等媒体每天都在说社会上发生的各种事情。再这就是作家从社会生活中分离出来,成了一种职业,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写作,这也是产生好作品的有利条件。还有,社会的开放程度加大了,作家的写作领域放宽了,有了更多可以表现的题材。如现在的同志文学、网络文学以及所谓的妓女文学等等。当然不是每人都能成为好作家,好作家需要很多特定的素质。基本功当然是不可少的,最主要的还是作家本人的心理素质起重要的作用,要具备大悲悯、大气魄、大胸怀,还要有超人的感知能力和一定的生活积累。大悲悯就是有广泛的同情心,见到苦难中的人就想到假如那是自己怎么样。大气魄就是要开掘一个深刻的主体,这样就可以使你的作品站到一定高度,不至于就事论事。大胸怀就是能容忍,不要轻易去骂某一类人,万物存在皆有其理,凡事先站在对方角度想想,感受感受,这样心态平和了,写出的作品也就具有了更大的包容性。”任凭越说越慷慨激昂,好久没有这样谈话了,他觉得非常畅快。

“你真该去当专业作家,我看你有那个气质。”成雁说。

“专业作家?我还真做过这梦。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高中时我就写了很多作品,因为那时我的作文好,每一次作文课老师就要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念。慢慢地来了兴趣,自己就写,见到什么写什么。梦想着当一个作家。当然那时写东西也不求发表,纯粹是心灵的流露。结果中文系也上了,也没当成作家。现在的我,怎么说呢?只能说还是凡心不退吧。当了个小官,就有点飘飘然了,久爱的文学也丢了。自从组织上找我谈话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基本上没摸书本,没写过一个字。我总觉得文学和政治——具体说就是仕途——是不相容的,走向了仕途,就觉得文学没意思了,进入了文学领域就不想再做官。怎么才能使二者结合起来呢?我还没有找到好办法。再说学文的就不擅长搞政治,当今的政坛,你见几个文人做大官的?很少。相反,理工科毕业的多一点。为什么?这里面也有其内在的原因,学文的擅长感性思维,遇事易感情用事,实在不适合当大事,再说政治是一件严肃的事,弄几个文人高咏几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做个刀笔小吏还可以,当国家领导人就不行。相反,理工科毕业的学生擅长理性思维,遇事理智,不冲动。这样的人最适宜干大事。美国炸了中国的大使馆,文人可能会主张弄一颗炸弹将美国驻中国大使馆炸了,或者干脆弄一颗带核弹头的导弹导到华盛顿去。那行吗?中国正在搞经济建设,不能因为这些偶然的事件影响了大局。”任凭根据自己字的亲身体验,现身说法地说。

“我总觉得你如果搞创作,肯定比做政治取得的成就大。恕我直言,你从骨子里是一个文人。你的作品里清丽之中透出一种大气,读了以后让人有沧桑之感。”成雁可能看过不少任凭的作品,对他写的东西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我可能根本就不是搞政治的料,算是误入仕途吧。从我骨子里说,我不想控制别人,也就是没有很强的支配欲。从心里也不想让别人控制和支配。只想做一个‘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自由人。”任凭说出了心里话。

“那你为何还在做政治呢?”成雁好地问。

“这大概就是我的悲哀吧。”任凭感叹着说,“现在社会崇尚金钱、地位,家里人当然不能免俗。他们希望的是华屋美食,高官厚禄,‘出有车,食有鱼’。父母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发达,妻子和孩子也希望我能挣钱养家糊口,眼睛睁得都象铜铃一样大,自己也有一种压力感,好像自己肩上的担子有万钧重,你怎么还能稳坐钓鱼台,无动于衷,一味去追求自我呢?妻子经常教导我说:“你可不是一个人哪,你要记住你有老婆孩子。’这样,自己经常颤颤巍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能忘我啊!所以遇到机会,谁还能把持得住,而将其拒之千里呢?”

任凭说得真真切切,句句实情,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和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说这些干么呢?但他说完这些话,确实感到畅快淋漓,好像是夏天出透了大汗又忽然被风扇扇着一样。

成雁说:“凡事应顺其自然,不要太强迫自己了。我觉得你现在来这里还是可以的,要知道,在城建局,咱们这个处可是人人羡慕的呀。你真有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暂时保密吧,说这些不好,希望你能原谅。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绝对不是因为我有非凡的政治才能。”任凭一边说,一边用手摆弄着自己的酒杯,那里面有一层白色的泡沫。

“好吧,我也不再问了。但是我觉得在咱们这样的机关,有才能和没才能没什么两样。看不出来谁干的更好,也看不出来谁为社会做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成雁用眼睛盯着任凭的空杯子说。

“本来政府的作用就是有限的。这方面我倒是觉得无政府主义说的有些道理,当然他们的观点有些太偏激,比如说取消政府等。实际上只要国家制定了完善的法律,并有足够的保障来执行它,政府的作用就是维持一下社会秩序就可以了。政府干预的多了,往往容易起反作用,可能会扼杀人们的智慧,抑制人的创造力。再说,市场经济本身就是自由竞争的经济体制。不过,这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任凭谈到政治也有一套自己的观点。

“瞧你谨慎的,象是发表学术论文似的,咱们这是闲聊,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你谦虚恁很干什么。”成雁笑着说。

“政治就是政治,‘政治高于一切’,好像毛泽东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得很精辟,他用他的一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实际上政治是至高无上的,也是男人心目中的最好职业。中国历史上只见当权者迫害文人,比如“焚书坑儒”、“乌台诗案”,还有历次的文字狱等等,不胜枚举。从没见到文人将当权者打入监牢的。最多也是在背地里骂骂人而已。所以唐朝诗人李贺感叹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毛泽东虽然诗词作得好,文章写得也好,就是不做专业作家,只做国家领导人。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那是自欺欺人罢了。几千年封建社会文人都是被御用的。”任凭激动地说。

“现在变了。现在是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地位大大提高了。你看著名作家、歌唱家、演员、画家等等,只要你出了名,名誉、地位、金钱什么都来了。”成雁说。

“当然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只要你不犯法,自己的东西又有市场,能赢得观众、听众、读者,那你就可以成功,这是一般的情况。但是机关里搞文字做刀笔吏的就不行,整天爬格子,作些无用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材料整出来了,结果不合领导的口味和意图,领导大笔一挥,圈圈点点,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全部否定了。就这样忙忙碌碌一年到头,搞总结时自己干了什么?也就是写了点材料而已。评先进没自己的份,提拔领导也看不着。就这样年复一年就‘可怜白发生’了,不知不觉老之将至。我以前就是这样。”任凭又开始现身说法了。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李南山,任凭顺便看看手机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在哪里潇洒呢?”李南山很兴奋,他是个精力旺盛型的人。

“我在外面吃饭。”任凭说。

“能脱开身吗?”南山问道。

“你说什么事吧。”任凭直截了当地说。

“能脱开身你就来一下,有好事等你。”李南山秘地说。

“我这里走不开,还有七八个人呢。”任凭不想马上和成雁分开,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说了谎。

“啥事啊?又在搞腐败,中国非让你吃穷不可。好吧,待会儿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李南山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谁呀,瞧你把人家骗的。”成雁问。

“善意的欺骗。”任凭自圆其说地说。

“为什么非得欺骗呢?人与人之间交往为什么就不能以诚相待呢?”成雁大惑不解。

“你啊,有些事情不能直说的。如果是我爱人打来电话,我说:“我正在和成雁女士一起在星星酒吧喝咖啡。’那她不马上过来找你拼命才怪,那样的话日子就没法过了。”

“那也没关系,我心里坦坦荡荡,不怕和她对质。”成雁说。

“拉倒吧,你们女士要是都有你这样的胸怀,那世界就太平得多了。”

“那好吧,你去忙你的吧。”成雁说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还没说正事呢,你找我什么事?”任凭想起自己来的使命。

“回头再说吧。”成雁好像把自己埋藏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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