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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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腮,娘肯与那奴才?这个都是人气不愤俺娘儿们,做作出这样事来。爹,你也要个

主张,好把丑名儿顶在头上,传出外边去好听?”几句把西门庆说的一声儿没言语

,丢了马鞭子,一面叫金莲起来,穿上衣服,分付秋菊看菜儿,放桌儿吃酒。这妇

人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递上去,跪在地下,等他锺儿。西门庆分付道:“我今日饶

了你。我若但凡不在家,要你洗心改正,早关了门户,不许你胡思乱想。我若知道

,并不饶你!”妇人道:“你分付,奴知道了。”又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方才安

坐儿,在旁陪坐饮酒。潘金莲平日被西门庆宠的狂了,今日讨这场羞辱在身上。正

是: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当下西门庆正在金莲房中饮酒,忽小厮打门,说:“前边有吴大舅、吴二舅、

傅伙计、女儿、女婿,众亲戚送礼来祝寿。”方才撇了金莲,出前边陪待宾客。那

时应伯爵、谢希大众人都有人情,院中李桂姐家亦使保儿送礼来。西门庆前边乱着

收人家礼物,发柬请人,不在话下。

且说孟玉楼打听金莲受辱,约的西门庆不在房里,瞒着李娇儿、孙雪娥,走来

看望。见金莲睡在床上,因问道:“六姐,你端的怎么缘故?告我说则个。”那金

莲满眼流泪哭道:“三姐,你看小淫妇,今日在背地里白唆调汉子,打了我恁一顿。我到明日,和这两个淫妇冤仇结得有海深。”玉楼道:“你便与他有瑕玷,如何

做作着把我的小厮弄出去了?六姐,你休烦恼,莫不汉子就不听俺们说句话儿?若

明日他不进我房里来便罢,但到我房里来,等我慢慢劝他。”金莲道:“多谢姐姐

费心。”一面叫春梅看茶来吃。坐着说了回话,玉楼告回房去了。至晚,西门庆因

上房吴大妗子来了,走到玉楼房中宿歇。玉楼因说道:“你休枉了六姐心,六姐并

无此事,都是日前和李娇儿、孙雪娥两个有言语,平白把我的小厮扎罚了。你不问

个青红皂白,就把他屈了,却不难为他了!我就替他赌个大誓,若果有此事,大姐

姐有个不先说的?”西门庆道:“我问春梅,他也是这般说。”玉楼道:“他今在

房中不好哩,你不去看他看去?”西门庆道:“我知道,明日到他房中去。”当晚

无话。

到第二日,西门庆正生日。有周守备、夏提刑、张团练、吴大舅许多官客饮酒

,拿轿子接了李桂姐并两个唱的,唱了一日。李娇儿见他侄女儿来,引着拜见月娘

众人,在上房里坐吃茶。请潘金莲见,连使丫头请了两遍,金莲不出来,只说心中

不好。到晚夕,桂姐临家去,拜辞月娘。月娘与他一件云绢比甲儿、汗巾花翠之类

,同李娇儿送出门首。桂姐又亲自到金莲花园角门首:“好歹见见五娘。”那金莲

听见他来,使春梅把角门关得铁桶相似,说道:“娘分付,我不敢开。”这花娘遂

羞讪满面而回,不题。

单表西门庆至晚进入金莲房内来,那金莲把云鬓不整,花容倦淡,迎接进房,

替他脱衣解带,伺候茶汤脚水,百般殷勤扶侍。到夜里枕席欢娱,屈身忍辱,无所

不至,说道:“我的哥哥,这一家谁是疼你的?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惟有奴

知道你的心,你知道奴的意。旁人见你这般疼奴,在奴身边的多,都气不愤,背地

里驾舌头,在你跟前唆调。我的傻冤家!你想起甚么来,中人的拖刀之计,把你心

爱的人儿这等下无情的折挫!常言道:家鸡打的团团转,野鸡打的贴天飞。你就把

奴打死了,也只在这屋里。就是前日你在院里踢骂了小厮来,早是有大姐姐、孟三

姐在跟前,我自不是说了一声,恐怕他家粉头掏渌坏了你身子,院中唱的一味爱钱

,有甚情节?谁人疼你?谁知被有心的人听见,两个背地做成一帮儿算计我。自古

人害人不死,天害人才害死了。往后久而自明,只要你与奴做个主儿便了。”几句

把西门庆窝盘住了。是夜与他淫欲无度。

过了几日,西门庆备马,玳安、平安两个跟随,往院中来。却说李桂姐正打扮

着陪人坐的,听见他来,连忙走进房去,洗了浓妆,除了簪环,倒在床上裹衾而卧。西门庆走到,坐了半日,老妈才出来,道了万福,让西门庆坐下,问道:“怎的

姐夫连日不进来走走?”西门庆道:“正是因贱日穷冗,家中无人。”虔婆道:“

姐儿那日打搅。”西门庆道:“怎的那日桂卿不来走走?”虔婆道:“桂卿不在家

,被客人接去店里。这几日还不放了来。”说了半日话,才拿茶来陪着吃了。西门

庆便问:“怎的不见桂姐?”虔婆道:“姐夫还不知哩,小孩儿家,不知怎的,那

日着了恼,来家就不好起来,睡倒了。房门儿也不出,直到如今。姐夫好狠心,也

不来看看姐儿。”西门庆道:“真个?我通不知。”因问:“在那边房里?我看看

去。”虔婆道:“在他后边卧房里睡。”慌忙令丫鬟掀帘子。西门庆走到他房中,

只见粉头乌云散乱,粉面慵妆,裹被坐在床上,面朝里,见了西门庆,不动一动儿。西门庆道:“你那日来家,怎的不好?”也不答应。又问:“你着了谁人恼,你

告我说。”问了半日,那桂姐方开言说道:“左右是你家五娘子。你家中既有恁好

的迎欢卖俏,又来稀罕俺们这样淫妇做甚么?俺们虽是门户中出身,跷起脚儿,比

外边良人家不成的货色儿高好些!我前日又不是供唱,我也送人情去。大娘到见我

甚是亲热,又与我许多花翠衣服。待要不请他见,又说俺院中没礼法。闻说你家有

五娘子,当即请他拜见,又不出来。家来同俺姑娘又辞他去,他使丫头把房门关了。端的好不识人敬重!”西门庆道:“你到休怪他。他那日本等心中不自在,他若

好时,有个不出来见你的?这个淫妇,我几次因他咬群儿,口嘴伤人,也要打他哩!”桂姐反手向西门庆脸上一扫,说道:“没羞的哥儿,你就打他?”西门庆道:

“你还不知我手段,除了俺家房下,家中这几个老婆丫头,但打起来也不善,着紧

二三十马鞭子还打不下来。好不好还把头发都剪了。”桂姐道:“我见砍头的,没

见吹嘴的,你打三个官儿,唱两个喏,谁见来?你若有本事,到家里只剪下一柳子

头发,拿来我瞧,我方信你是本司三院有名的子弟。”西门庆道:“你敢与我排手?”那桂姐道:“我和你排一百个手。”当日西门庆在院中歇了一夜,到次日黄昏

时分,辞了桂姐,上马回家。桂姐道:“哥儿,你这一去,没有这物件儿,看你拿

甚嘴脸见我!”

这西门庆吃他激怒了几句话,归家已是酒酣,不往别房里去,迳到潘金莲房内

来。妇人见他有酒了,加意用心伏侍。问他酒饭都不吃。分付春梅把床上枕席拭抹

干净,带上门出去。他便坐在床上,令妇人脱靴。那妇人不敢不脱。须臾,脱了靴

,打发他上床。西门庆且不睡,坐在一只枕头上,令妇人褪了衣服,地下跪着。那

妇人吓的捏两把汗,又不知因为甚么,于是跪在地下,柔声痛哭道:“我的爹爹!

你透与奴个伶俐说话,奴死也甘心。饶奴终日恁提心吊胆,陪着一千个小心,还投

不着你的机会,只拿钝刀子锯处我,教奴怎生吃受?”西门庆骂道:“贱淫妇,你

真个不脱衣裳,我就没好意了!”因叫春梅:“门背后有马鞭子,与我取了来!”

那春梅只顾不进房来,叫了半日,才慢条厮礼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妇人跪在床地平

上,向灯前倒着桌儿下,由西门庆使他,只不动身。妇人叫道:“春梅,我的姐姐

,你救我救儿,他如今要打我。”西门庆道:“小油嘴儿,你不要管他。你只递马

鞭子与我打这淫妇。”春梅道:“爹,你怎的恁没羞!娘干坏了你甚么事儿?你信

淫妇言语,平地里起风波,要便搜寻娘?还教人和你一心一计哩!你教人有那眼儿

看得上你!倒是我不依你。”拽上房门,走在前边去了。那西门庆无法可处,倒呵

呵笑了,向金莲道:“我且不打你。你上来,我问你要椿物儿,你与我不与我?”

妇人道:“好亲亲,奴一身骨朵肉儿都属了你,随要甚么,奴无有不依随的。不知

你心里要甚么儿?”西门庆道:“我要你顶上一柳儿好头发。”妇人道:“好心肝!奴身上随你怎的拣着烧遍了也依,这个剪头发却依不的,可不吓死了我罢了。奴

出娘胞儿,活了二十六岁,从没干这营生。打紧我顶上这头发近来又脱了好些,只

当可怜见我罢。”西门庆道:“你只怪我恼,我说的你就不依。”妇人道:“我不

依你,再依谁?”因问:“你实对奴说,要奴这头发做甚么?”西门庆道:“我要

做网巾。”妇人道:“你要做网巾,奴就与你做,休要拿与淫妇,教他好压镇我。”西门庆道:“我不与人便了,要你发儿做顶线儿。”妇人道:“你既要做顶线,

待奴剪与你。”当下妇人分开头发,西门庆拿剪刀,按妇人顶上,齐臻臻剪下一大

柳来,用纸包放在顺袋内。妇人便倒在西门庆怀中,娇声哭道:“奴凡事依你,只

愿你休忘了心肠,随你前边和人好,只休抛闪了奴家!”是夜与他欢会异常。

到次日,西门庆起身,妇人打发他吃了饭,出门骑马,迳到院里。桂姐便问:

“你剪的他头发在那里?”西门庆道:“有,在此。”便向茄袋内取出,递与桂姐。打开看,果然黑油也一般好头发,就收在袖中。西门庆道:“你看了还与我,他

昨日为剪这头发,好不烦难,吃我变了脸恼了,他才容我剪下这一柳子来。我哄他

,只说要做网巾顶线儿,迳拿进来与你瞧。可见我不失信。”桂姐道:“甚么稀罕

货,慌的恁个腔儿!等你家去,我还与你。比是你恁怕他,就不消剪他的来了。”

西门庆笑道:“那里是怕他!恁说我言语不的了。”桂姐一面叫桂卿陪着他吃酒,

走到背地里,把妇人头发早絮在鞋底下,每日踹踏,不在话下。却把西门庆缠住,

连过了数日,不放来家。

金莲自从头发剪下之后,觉道心中不快,每日房门不出,茶饭慵餐。吴月娘使

小厮请了家中常走看的刘婆子来看视,说:“娘子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

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一面打开药包来,留了两服黑丸子药儿:“晚上用姜

汤吃。”又说:“我明日叫我老公来,替你老人家看看今岁流年,有灾没灾。”金

莲道:“原来你家老公也会算命?”刘婆道:“他虽是个瞽目人,到会两三椿本事

:第一善阴阳算命,与人家禳保;第二会针灸收疮;第三椿儿不可说,--单管与

人家回背。”妇人问道:“怎么是回背?”刘婆子道:“比如有父子不和,兄弟不

睦,大妻小妻争斗,教了俺老公去说了,替他用镇物安镇,画些符水与他吃了,不

消三日,教他父子亲热,兄弟和睦,妻妾不争。若人家买卖不顺溜,田宅不兴旺者

,常与人开财门发利市。治病洒扫,禳星告斗都会。因此人都叫他做刘理星。也是

一家子,新娶个媳妇儿是小人家女儿,有些手脚儿不稳,常偷盗婆婆家东西往娘家

去。丈夫知道,常被责打。俺老公与他回背,画了一道符,烧灰放在水缸下埋着,

合家大小吃了缸内水,眼看媳妇偷盗,只象没看见一般。又放一件镇物在枕头内,

男子汉睡了那枕头,好似手封住了的,再不打他了。”那金莲听见遂留心,便呼丫

头,打发茶汤点心与刘婆吃。临去,包了三钱药钱,另外又秤了五钱,要买纸扎信

信物。明日早饭时叫刘瞎来烧纸。那婆子作辞回家。

到次日,果然大清早晨,领贼瞎迳进大门往里走。那日西门庆还在院中,看门

小厮便问:“瞎子往那里走?”刘婆道:“今日与里边五娘烧纸。”小厮道:“既

是与五娘烧纸,老刘你领进去。仔细看狗。”这婆子领定,迳到潘金莲卧房明间内

,等了半日,妇人才出来。瞎子见了礼,坐下。妇人说与他八字,贼瞎用手捏了捏

,说道:“娘子庚辰年,庚寅月,乙亥日,己丑时。初八日立春,已交正月算命。

依子平正论,娘子这八字,虽故清,一生不得夫星济,子上有些防碍。乙木生在

正月间,亦作身旺论,不克当自焚。又两重庚金,羊刃大重,夫星难为,克过两个

才好。”妇人道:“已克过了。”贼瞎子道:“娘子这命中,休怪小人说,子平虽

取煞印格,只吃了亥中有癸水,丑中又有癸水,水太多了,冲动了只一重巳土,官

煞混杂。论来,男人煞重掌威权,女子煞重必刑夫。所以主为人聪明机变,得人之

宠。只有一件,今岁流年甲辰,岁运并临,灾殃立至。命中又犯小耗勾绞,两位星

辰打搅,虽不能伤,却主有比肩不和,小人嘴舌,常沾些啾唧不宁之状。”妇人听

了,说道:“累先生仔细用心,与我回背回背。我这里一两银子相谢先生,买一盏

茶吃。奴不求别的,只愿得小人离退,夫主爱敬便了。”一面转入房中,拔了两件

首饰递与贼瞎。贼瞎收入袖中,说道:“既要小人回背,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

人形,书着娘子与夫主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

蒙在男子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针钉其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

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灰,暗暗搅茶内。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睡了枕头,不过三日

,自然有验。”妇人道:“请问先生,这四椿儿是怎的说?”贼瞎道:“好教娘子

得知:用纱蒙眼,使夫主见你一似西施娇艳;用艾塞心,使他心爱到你;用针钉手

,随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动手打你;用胶粘足者,使他再不往那里胡行。”妇

人听言,满心欢喜。当下备了香烛纸马,替妇人烧了纸。到次日,使刘婆送了符水

镇物与妇人,如法安顿停当,将符烧灰,顿下好茶,待的西门庆家来,妇人叫春梅

递茶与他吃。到晚夕,与他共枕同床,过了一日两,两日三,似水如鱼,欢会异常。看观听说:但凡大小人家,师尼僧道,乳母牙婆,切记休招惹他,背地什么事不

干出来?古人有四句格言说得好:

堂前切莫走三婆,后门常锁莫通和。

院内有井防小口,便是祸少福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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