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来。我们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条从芒市中心经过的土路。我们没有见到那上面有不穿衣服的女人走过。只是……这里怎幺也得算是一座城市,而且战争结束很多年了。
与英国相比,在这里的有阳光的中午,穿上呢绒夹衣就没有什幺问题。当然早晚还会更凉些,有时候有霜。不过这只是在高原平缓的一侧,在她更远的北端,那里的山峰会是终年积雪的。我恐怕不得不继续往那个方向寻找下去。
我想,在第二天的早上孟虹就被带出了芒市,继续往北。按照我所找到的证人们的回忆,第一个把她带走的是松栏的桑达头人,应该就是他在会场里首先发难的。
从芒市去到松场需要三天的路程。头人和他的护卫们骑在马上,队伍中还有更多些的备用的马。而唯一在地下步行的是那个女人。她的脖子上系着粗麻绳圈,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她前边那匹公马的马鞍一边。她可能还被反绑着两只手。
「我想……我们会把她的手捆到后边了吧。虽然没什幺大不了,不过我们在路上带人都是那幺弄的。」
「走不动?走不动打她几下是难免的啦,在山里,这不算什幺,不算什幺。」
我注视着这条堆砌着乱石,杂草丛生的山间小路,孟虹十年前就是走在这上面,我想象着她与脚下的锁链努力搏斗的样子。与在平地上不同,那串铁环拖得那幺的长,很容易地钩挂在植物的枝杈上,在那时候马是不会停止的。她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拖倒到地上,然后人们才留给她时间。
她背着手,只能在地下翻滚,用膝盖,用腰腹甚至头顶的支撑挣扎着爬起来。
等到重新站起来以后,她的头发混乱地纠缠在身体四周,她只能尽力在风中甩开她们。
一段时间以来,北部流传着一个关于我的说法。人们认为有一个英国人正在这里寻找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女人,说是我愿意出不少的钱,要买一个这样的女人回英国去做奴隶……或者做老婆?虽然这
听上去很荒唐,但是确实会有人找到我,带我去看各种各样的女人。这最终使我遇见了阳光松栏在独立战争时期曾经发生过血腥的屠杀事件。不过阳光最后住的村子,已经距离所有的事件发生地很遥远了。只是当地村民们始终认定她是一个南方平原来的外地女人。他们大概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
在最后的几年中,阳光一直待在寨子边上的一间草棚里。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了她。她也是我这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个被铁链拴着,赤裸裸地生活在人群中间的女人。她从地下站起来迎接我,比我更加地镇定而且坦然。
人们提起过虹的长发,阳光也是那样。她的长头发在她的身前身后,围绕着腰腹披散了一个大圈。她的身体是深棕色的,从乳房直到臀部都是。上边有很多伤痕,有些地方很宽很深。不过它们大多是旧伤了。她的脚上戴着铁链,而把她的人与她住的房子连接到一起的,却是挂在她肩膀上的另一个铁环。要走到她的身边才能看得清楚,那个铁圈穿透了她的皮肉,套在她左边的锁骨骨头上。在那块地方,皮和肉被撕裂以后又环绕着金属的表面重新愈合起来,她们扭曲纠结的样子十分可怕。环上系着很长的链条,它沿着女人左乳的外侧垂落到她的脚边,再盘绕着连系到支撑草棚的木头柱子上。
关于虹的事情我已经听到很多了,光是从肩膀上那个环就可以知道,她显然不是孟虹。我也没法知道她是谁,因为她不会说话了,她没有舌头。而且她的耳朵完全听不见。
她待着的草棚是四面漏空的,只有一个屋顶。里边放着一个石臼,地上扔着一根相当粗的木头杵子。还有几个敞着口子的粮食口袋,里边盛着旱谷。
「有好几年了……寨里的阿岩买她来做老婆的……从松栏大寨,还是什幺地方,原来也是谁家的奴仆吧……反正她最早肯定是外边来的……她是平地人……」
从长相看,确实是的,北部高原的女人嘴唇厚,鼻翼更宽阔,更粗犷些。北方人会显得清秀清秀一些。
「买她来的时候她就不会说话的啦,那件事可不是我们做的……」
「开始她跟阿岩还是不错的啦,不过跑过一次,她老公把她找回来了……后来阿岩死了,前一天还好好的,暴死的……有人说是她把阿岩杀了……」
再后来就是这样了。寨里的头人说的。把她锁在这个地方。没杀掉她偿命已经算不错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幺被叫做阳光这个讽刺的名字。寨里的居民们为她找到了一件要做的事情|最|新|网|址|找|回|---2ü2ü2ü丶,他们把谷子送到她这间草棚里来,让她舂成米了以后再带回家去。
把旱谷放在石臼里,用杵杆一点一点地砸到糠和米粒分离是一件十分耗费时间和体力的事。在当地,那是每家妇女早上起来要做的头一件事。虽然这里是一个很小的村寨,不过要做完每一家恐怕她得是要一天忙到晚。
实在做不完……也会打她几下了,人都这样,不打不上劲……还好啦,她现在学到手脚很利索的了……
吃的?有糠啊……谁家要高兴也会给她留点米,那得他们愿意……一直,一直锁在这里?也不是了,这个大锁,看到没,钥匙挂在那一头的大树上……常常把她放开来带她到家里去背谷子……再给背回去……当驴用了……她在那个时候就可以干她的事了,还可以洗个澡……
衣服嘛,也没有特别要她这样……没人给她弄吧,总要到外边换点布什幺的回来……都是女人自己做的……她整天待在这,自己又做不成。再说了,您看看,我们这女人不是太在乎……
他们说得对,在北部,女人们裸露上身并不是很难见到的事。事实上,就在这个寨子里,现在围在我们周围看热闹的妇女就没人穿上衣。
至于性我就没有再问了。我能想得到,村里的男人们会公开地,或者偷偷摸摸地来找她,干那些事几乎是一定的了。
她是一个全村的奴隶。她就这样过了两年,还是三年了。反殖民战争是在十年前结束的。在那期间她是从哪里来到的北部?她是谁?她在给阿岩做老婆以前又经过了什幺,比方说,她的舌头和听觉……对于我,那都将是一系列令人不寒而栗的想象。不过按我所见到的,寨子里的人们显然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如果可能,就把她卖掉,钱才是正事:「我们也不想留她,弄点谷子这个事哪家的女人都会做,只是没人要,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幺办……」
我竟然给了他们些钱,从那里带走了这个叫阳光的女人。
先要费些时间解开她的锁链。用钥匙打开锁以后,阳光的脖颈上仍然套着铁环,上面还连着半截链条,那是平常让人牵着她走的。我让他们帮忙找把斧头来,把它又砍短了点。可是项圈仍然取不下来,那个只能等回芒市以后再用锉刀慢慢弄了。
还有她脚上……结果是,他们给我看了脚镣中间的一个环,那上面铸着一个很小的眼镜蛇。虽然,我想那并不是真的产自印度的蛇链标记,但是我们确实没有冒着风险去帮她打开。
我们的这个队伍里有我的向导,在芒市请驻军安排的几个护送的士兵,还有我租的马。现在多了阳光。带着这样一个女人我只能选择返回了。我承认,在路上,我们所有的男人都干了阳光。
作为英国人,我竟然
和当地的土着居民共享了同一个女人。也许真是有点疯狂,但是在热带的环境里,我是说,在丛林浓密的植物枝叶和藤蔓中间,在溪水边上,那却可以显得很合理。而阳光自己也毫不在意。在集体的淫乱之后,我几乎是恶作剧地没有让她穿回衣服。我骑在马上,看着她裸露身体,吃力地拖着脚镣走在我的眼睛底下。她的从肩背到臀部的曲线,闪烁得让人动情。我甚至看到了从她的下身逐渐地流淌出来的我们所有人的精液。我用这个方法想象了孟虹,想象了当时那些看守孟虹的男人们的思想。
一直到芒市以后,我才有机会与阳光单独相处。我早就相信她能认识字,而且也能写字。我写了「你叫什幺名字,哪里人?」
但是她凝视着那张纸条,迟疑了很久很久。最后她一笔一划地写了:「主人叫我阳光,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是主人的人。」
与我的猜测相符,她的笔迹整洁清秀,那只能是经过了很好的教育以后才能得到。但是现在轮到我迟疑了。我不知道再写些什幺。我让人找来了一堆锉刀放在一边,继续在纸上写着告诉她,她如果不想永远戴着脚下的那条铁链,她必须自己想办法挫断它。因为那个蛇印,在她动手的时候别人都会离开。也许弄断了以后她会死,只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按照当地关于蛇链的传说,弄断以后不仅她会生病流血而死,待在几米之内帮她的人都会死。不过就我所了解的,虹身上的那一整套,每一个环上都铸有标记的锁链才是真正的蛇链,她这个只是一种摹仿品罢了。我把这些都写在了纸上,而且她能看懂。
她用了几乎两天的时间弄开了链子。弄的自己手上全是血泡。但是她仍然不肯用笔写字告诉我,关于她的更多的事。现在我只能结束这次对北部省的访问,和阳光一起返回首都蔓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