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的声音、他指
尖的温度、他吻她眼角时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我爱你」,像一根极细极韧的
银线,从梦里一路牵到现实,勒得她心口生疼,却又给了她一种近乎残忍的、活
下去的理由。
「成心……」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她不能死,不能疯,不能彻底沉进那袋粉末里。因
为成心还在这个城市某个角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只要他还活着,她就得找到他,
跪在他面前,把所有肮脏、所有背叛、所有不辞而别的罪,一件一件说给他听。
哪怕他转身就走,哪怕他扇她耳光,哪怕他看她一眼都嫌脏。
只要能得到他的原谅,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最后只换来一句「我早就不
爱你了」。
这个念头像一枚烧红热的烙铁,瞬间烙穿了她所有麻木与空洞,把碎成齑粉
的灵魂重新焊在一起,虽然焊得歪歪扭扭,血淋淋的,却终于有了形状。
玉梨撑着床沿坐起来。腰窝的伤口撕扯得她眼前发黑,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可她咬着牙,一点点把腿挪到地上,像第一次学站立的婴儿,摇摇晃晃,却固执
地不肯倒。
她请了两天假,对导员说自己被电瓶车撞了。第三天清晨,她身体好了一些。
化了淡到几乎看不出的妆,遮住眼下的青黑和唇角的破口,穿上最宽松的卫衣,
把帽檐压得很低,一瘸一拐地回了学校。
十月的风卷着银杏叶,像一场金色的雪。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可她挺直了背,像从前在舞台上那样,把所有疼痛藏进最深的肌肉记忆里。
舞蹈楼前,几个同学看见她,眼睛刷地亮了,又很快染上心疼。
「玉梨!你怎么了?听说你出车祸了?严重吗?」
她笑了一下,嘴角牵动时伤口又裂开一点,她却像感觉不到。
「没事,小擦伤,养两天就好。」
「可下周就是天鹅湖选拔了啊!」室友拉着她的手,声音发急,「你黑
天鹅的独舞不是内定了吗?现在还能跳吗?」
玉梨垂下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颤抖的影。
「能。」她声音很轻,却像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我不能缺席。」
她没说的是:那支舞是去年和成心一起看过的录像,她穿着白纱旋转时,他
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辰,说「梨梨,你以后一定要跳黑天鹅给我
看」。
她欠他一支黑天鹅。
欠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没有被玷污过的周玉梨。
所以她必须好起来,必须站上舞台,必须在聚光灯下,把昨夜所有下贱的呻
吟、所有血污的痕迹,用最锋利的足尖,一点点碾成灰。
下午的排练室,镜墙冰冷。玉梨扶着把杆,慢慢压腿。伤口撕裂的疼像潮水,
一波波涌上来,她却只是咬紧后槽牙,把腿压得更低,低到韧带发出细微的「吱
呀」声,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会断,却偏偏不许愿般地撑住。
镜子里的人瘦得可怕,腰窝的纱布在卫衣下隐约鼓出一块,可她的背脊笔直,
像一株被折断过却仍往阳光生长的白梨树。
「成心,」她在心里一遍遍念他的名字,像念一道护身咒,「等我……等我
把欠你的舞跳完……我就来找你。」
「哪怕你已经不爱我了,哪怕你有了别人……我也要亲口说一次对不起。」
「然后,把我这条命,还给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落进来,把她的瞳孔碎成两汪琥珀色的湖,湖面平静,
湖底却翻涌着血与火。
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
音乐响起。
黑天鹅的旋律,像一把迟到的春雨,落在她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排练那天,排练厅的空气像被拉满的弓弦,绷得人骨头发脆。
玉梨站在把杆前,换好黑色练功衣,腰窝的纱布在紧身衣下鼓出一圈僵硬的
弧。她深吸一口气,足尖绷直,音乐起的那一刻,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提起,轻
盈地滑进中心。
第一组piqueturn干净利落,第二组grandjete却在落地时偏了半寸。
腰窝的伤口像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会阴那处尚未愈合的肿胀在摩
擦中骤然炸开,她咬牙把腿抬到180°,却在收回时膝盖轻微一抖。那一抖极轻,
却逃不过导演的眼睛。
「停——」
音乐戛然而止。
导演抱着臂站在镜前,眉心拧成一道深刻的川字:「玉梨,你今天是怎么了?
黑天鹅不是小白鸽,腿抖什么?魂儿呢?」
玉梨的呼吸乱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她想解释,却只挤出一句干涩的「对
不起」。
「对不起没用。」导演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与惋惜,「你,「给你三
天。三天后还这样,我就只能换人了。黑天鹅不能瘸。」
一句话,像一柄钝刀,慢慢插进她胸口最软的地方。
她鞠躬退到角落,指尖冰凉。同学们投来担忧又微妙的眼神,有人小声安慰,
有人已开始在心里盘算替补的位置。玉梨忽然觉得整个排练厅都成了巨大的冰窖,
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逃进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反锁,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
眼泪来得毫无预兆,像决堤的洪水,把口罩都浸得湿透。她咬着手背不敢哭
出声,只能让呜咽在喉咙里翻滚成血腥味。
疼。腰在疼,会阴在疼,心脏在疼,所有疼纠缠在一起,像无数根带刺的藤
蔓,把她往深渊里拖。
就在那一刻,那袋粉末的影子忽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
她想起舌尖触到晶体时,世界瞬间安静的错觉;想起疼痛像被谁温柔地摘走,
只剩灵魂轻飘飘飞到九霄云外的解脱;想起在幻觉里,成心抱着她,说「梨梨别
怕,我在呢」。
那种感觉太美好了,美好到让她害怕,也让她……渴望。
玉梨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从书包最里层掏出那只小小的塑料袋,只
剩薄薄一层,像一捧着一捧罪恶的雪。
「只……只用一点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卑微得像乞怜,「就一
点点,让我跳完这一支舞……让我别丢掉黑天鹅……让我还能有一点点资格去见
他……」
她用指甲挑了一小小一撮,放在舌下。粉末化开的瞬间,甜味像潮水,迅速
淹没所有神经末梢。
世界开始轻微地摇晃,像坐在一艘缓慢荡漾的秋千上。
她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