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左右他也不是什么模范王子就是了。

“我劝你们少管闲事，”雷德里克十分温和地笑道，“——这叫情趣。”

◇

阿德莉娅熟门熟路地进了雷德里克的寝室内，直直地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不愧是王室品质的沙发，外观华丽不说，用料也十分柔软舒适，将少女的身躯缓缓托住。

雷德里克将人驱散，回到寝室时看到的就是一团漆黑的“史莱姆”。

他笑了笑，走过去便想将这一小团捞起来。转眼间她又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黑猫，挠了他一爪子后便跳开，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十足的警惕姿态。

“好啦，莉娅，是我不对”

“停，我不想再听你道歉了。”反正他下次还敢。

阿德莉娅正了正色，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注视着面前人的双眼。

四目相对。

那双澄澈有如天空般的碧眸中看不出什么异样，坦坦荡荡。

“雷德里克。”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想想这还真是戏剧性的一天，她本以为只有她一人得知的真相，只此一位的特殊，在数天时间内就被接连摧毁殆尽。

在白昼下，在彩旗、喜悦与欢呼声中，面前人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

“威廉瑟尔。”

雷德里克感慨道，“好特别的名字。”

在纳萨雷斯王国，一抓一大把的男孩叫“威廉”或“瑟尔”，可从来没见过居然能将这两个名字拼在一起成一个新名字，因此雷德里克既不能说这名字好或这名字不好，只能说这名字真特别。

有一种为这孩子起名的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名字来之后自暴自弃的美。

阿德莉娅沉默了片刻，不知该说出些什么话来，直到雷德里克主动开口。

“莉娅，”他试探性地靠近了坐在沙发上的她，轻声说“你知道「世界的记录」吗？”

“「世界的记录」？”

少女漆黑的眸终于泛出些光亮来，没有排斥他的靠近，让雷德里克暗暗松了一口气。

“嗯，就是传说中存在于世界的间隙——虚空当中。由本源诸所编缀，记载了这个世界过去、现在与未来一切的一本书。”

阿德莉娅的心脏忽然停跳了两拍，脑海中浮现出一本书的名字。

——《英雄威廉瑟尔的诞生》。

与此同时，还有那自虚空而来，迷雾中模糊不清的伟大存在所布施下的话语：

“这个世界的命运早已注定，铭刻于长河中的记录已明确”

“——能封印归来的「魔王天灾」者，必定是阿德莉娅·塞勒姆之子，威廉瑟尔。”

在「世界的记录」中，这一切都早已被记载！

阿德莉娅下意识地又想抚上她腹部的印记，却被雷德里克抓住了手腕。紧握住那只手。

少女的反应落入他的眼眸，都在意料之中。

“梦境之贤者，奈特梅尔·摩古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略有些颤抖，问道“他触及到了那个「世界的记录」？”

“不止是预言学派，许多魔法师都将触及「世界的记录」视为毕生追求。奈特梅尔是其中走得最远的那个人类。”雷德里克回答道。

个中详情，其实亚历克谢比他要更清楚。不过雷德里克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及另一个男人。

他的话中有两个意思：

第一，奈特梅尔的确以梦境为媒介，接触到了「世界的记录」。因此预言学派从他的梦中所解读出的未来都是真实的。

第二，奈特梅尔是其中走得最远的人类。那意味着非人类的异族同样有解读「世界的记录」的资格。

“但「世界的记录」并非绝对——只要能被预测，它就能被改写。”

“「魔王天灾」便利用了这点，”雷德里克解释道，“他想通过在你体内藏下「魔王之种」，蒙骗过记录，让你重新生下他来复活我也利用了这点，为了蒙骗过你发现真相后窃取「圣火」的记录，才会欺骗彼时尚不知真相的你。”

“我猜你应该是从你的宗主那里，得知这一切的吧。”

阿德莉娅猛地抬起头，看见雷德里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般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我的宗主骗了我？”

小黑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不是她信不信任阿斯克罗的问题，而是她必须无条件地相信她的宗主。因为邪术师的力量都来源于与世界之外的存在所签订的魔契，任何对宗主的揣测都是大不敬。

尽管氏族众人都说她的宗主算是极为中意她了，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这绝不代表她就可以仗着宠爱而肆意妄为。

——甚至哪怕阿斯克罗就是在骗她，她也必须遵循。

雷德里克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莉娅。祂应该没有骗你。只是祂无法看完全。”

“看完全？”

“嗯。”

阿德莉娅忽然身体一凉。

她所身披的那件黑色的兜帽长袍瞬间就被收到男人的手中，露出少女内里白皙纤长的四肢。他十分清楚要阻止这只小猫逃走，首先就得把她的逃跑工具暂时没收。

阿德莉娅刚要同他动手，双肩就被按住，全身一僵。

因为雷德里克的目光。

男人本该称得上是温和的目光，此刻却没什么情绪，只缓缓滑向她只被一件长裙所遮掩的腹部。

阿德莉娅莫名想到了亚历克谢。

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将会孕育生命的所在，然而傲慢的大魔法师的目光有如冰冷的蛇类，视线中只会有投身向魔法至高尽头的狂热，而不存在有任何常人的感情。

但此刻的雷德里克的目光中，却有几分

爱怜？

“刚刚说过了，「世界的记录」是由本源诸所撰写，自然归属于祂们的权。”

男人布满旅途伤痕的手缓缓下移，最终妥帖地抵住她的腹部。传来厚重的热量。

她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离得那么近。

“你的宗主是怎么与你说的，嗯？”棱角分明的面庞，就在她的眼底下低语，道“祂是不是说，拯救世界的会是你的儿子，莉娅”

“别—别乱说宗主祂——”

太近了，阿德莉娅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都已经能从那双碧眸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就连呼吸都彼此交迭，鼻尖还时不时蹭到了一块儿。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好像隐隐有一张网将她围了起来，她看到了一点轮廓，却仍然摸不着全貌。

“殿为何与你们如此敌对？就是因为本源诸抗拒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雷德里克说，“因此，就连你的宗主，所窥见的「世界的记录」也并非完整。”

“——但是，莉娅，我看到了。”

阿德莉娅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她整个人忽然被凌空抱了起来。

少女的躯体小小一只，在饱受锻炼、甚至足以拯救世界的男人手中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雷德里克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双眼中都带着笑，十分爽朗的模样。

“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威廉瑟尔。”她听到他说，“——阿德莉娅·塞勒姆与雷德里克·里·纳萨雷斯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