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非得要个答案,伸出手探过来。
朝术还以为萧子宴是要打自己,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对方的手贴上了他的脸。
冰凉的双手好似失了人的体温,覆盖在面上时冻得朝术狠狠打了一个激灵,那手沿着自己的脸颊缓慢抚摸,触碰他的眼皮、嘴唇。
“当真是生得一张好脸。”萧子宴的声音压得又低又阴沉,但朝术跟他挨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涌上古怪的想法:单说自己生得好看,四皇子不是同样也有一张好皮囊么。
但朝术是没胆量说出来的。
四皇子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不似从前那般正常,自打那处受了伤之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每日阴晴不定,皇帝仿佛愧对他,对他竟是相较从前还要疼爱。
跟在四皇子身后的奴仆战战兢兢,跟那鹌鹑没什么两样,缩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现在伺候四皇子无论如此要打起十二分的精,要是一个不小心,挨打都算轻的了,常常是只能被暴怒的四皇子失手打死,然后叫人用席子草草裹着扔去乱葬岗。
反正这位暴虐的皇子不需要任何贤名。
他们原本还以为眼前这个小太监也逃不了必死的结局,眼里俨然是看死人的同情了。却没想到四皇子在最后放过了对方,还像是对待珍贵宝物一样拉起对方的手。
朝术又是一抖,四皇子拉的那只手正是在之前被烫伤的那只,让他免不了想起此前不好的回忆,身体不自觉地痉挛。
然后四皇子的眼珠突然转到他身上,两人贴得很近,说话好似情人间呢喃:“是我不好,当时不该用那滚水烫到你,我现在已经悔了。”
朝术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却还是忍不住狐疑看他,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皇子好似不在意他的疑惑,又是轻轻揉着他的手,又是愧疚地说:“自打那以后,我就想着一定要补偿你。放心吧,朝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冬月的天,冷极了。
呵出来一口气都是团团白蒙蒙的水雾,四皇子穿着一身狐氅,脖颈处有一圈白毛领子,蹭得他又痒又不舒服。
朝术现在更觉冷得厉害,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感觉手都在失温。
他萧子宴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但萧子宴是不会为一个小太监解惑的,他摸着朝术的手,像是感觉不到对方的紧张僵硬一样。
“不必想那么多,我只是在为曾经犯下的错而表示歉意罢了。”说完,不管朝术信与不信,还是放他走了。
小太监如蒙大赦,步履不停地急急忙忙离开。
等朝术离开后,萧子宴才掏出帕子细细擦拭自己方才触碰过对方的手,仔仔细细,连指缝都没放过,就好像朝术是什么让人嫌恶的洪水猛兽似的。
……
朝术信萧子宴的话吗?
自然是不信的。
他对太子那么恨,怎么会可能来帮殿下的人。
他若是一直天真,恐怕早就在这深宫中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回去之后,朝术就用湿帕子狠狠搓洗萧子宴抚摸过的地方,皮肤都被搓得快红肿了,生怕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剧毒。
朝术原本想着,只要借助太子助德公公重获圣心就好,演一场苦肉戏,再拍须遛马两句,上头那位脑子不清楚的帝王还不反悔吗。
老皇帝现在可没有多少精力再去识辨可用之人了。
他已经年迈了,只要心里头有点儿上进心的都在偷偷摸摸找下家,早就将视线瞄准到了年轻的皇子们身上。
大臣们同样如此。
这事儿也好解决得很,不过是看人脉,看有无皇子帮扶罢了。
朝术又耐下性子等了两日,便去寻了李公公,反正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人,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某些胆大包天的想法完全可以直言不讳讲出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删删减减,粉饰之后说给了李公公听,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对方:“区区浅薄见解,还望公公提点。”
李公公不似朝术所想的那样肯定他的话,而是用警告的口吻告诫他:“朝术,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语罢,他让李公公给赶了出去,还嫌他要是无事可做的话,就多给他安排些活,免得他想东想西,成日里都在撺掇别人。
朝术不满极了,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若是嫌他的主意差,可以跟他说清楚,而不是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还觉得李公公裹足不前,总是这样缩手缩脚,实在是难成大器。
尤其是在知道后面德公公又恢复圣宠之后,这种不满简直达到了顶峰——
德公公重获圣心之路,不正是和他出谋划策想的一模一样么?!
如果李明觉早就按他的想法呢,不说他自己能不能掌握更多的权力,至少又为东宫收获一员大将,彼时太子殿下的助力定会更上一层楼。
一切都是因为李明觉的胆小怕事。
朝术不胜其怒,还被他指使着去领冬日时节东宫的份例。
内务府的人不少,他是个生面孔,总管太监还嘀咕着:“往日里东宫都是安排另外一个太监安宝过来拿么,怎么换了个新的,这小胳膊小腿的,真的能搬得动吗。”
此话一出,朝术心中的怨念更深,他觉得李明觉就是在故意折腾他,又在心里祈祷着太子殿下最好快些回来,他这日子过得实在苦闷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