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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三折: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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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的话,”女郎嘴角微扬,但那张很难说是俏丽或冷艳的漂亮脸蛋,谁来看都不觉得在笑。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是有实体的,被打到可能会晕过去。“是不是该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解释更动过的乙项比较好?我记得仪式有两个时辰的时间限制,说明包含其中么?”

应风色一凛,赶紧望向墙顶血字,果然乙项的内容扩增许多,非是原先的简单两行。

乙、仪分玄衣、血衣二令,时限内未能通解玄衣令,即告失败;解透而降。幽穷既至,衣以朱裳,尔等当执戈扬盾,奋勇争先,帅百隶而时傩,以耀吾皇。解血衣令可得破格恩赏。

玄衣令

至以下四处找出指示,布置阵仪,以全血裔之使命。

干:藏经阁竹林中。

兑:洗砚池假山后。

离:演武场石狮旁。

震:问心斋前院里,百年老槐下。

血衣令

或于玄衣令触发,或降界后打开。避亦无妨,无关成败。

文白夹杂的说明并不难懂。

所谓的“幽穷降界”仪式,看来是分成“玄衣令”和“血衣令”两种任务,必须完成的是玄衣令,额外加成的是血衣令,就像御前比武逗皇帝老儿开心一样,无关紧要,但对求表现的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先前潜入顾挽松房里窃取绣卷的那个,还作不作数?又算是什么令?”应风色心念微动,却未说出口。玄衣血衣,根本非是此际关窍,重点在于:羽羊凭什么忒有把握,能够驱策这些宫弟子,在埋皇剑冢——姑且当作真是——的地界里,搞捞什子“幽穷降界”的勾当?

首先应风色想到的是下毒。

下药迷昏、毒雾杀人……自称“羽羊”的阴谋家显然精擅此道,所谓的“死而复活”虽还不知手法,料想也是某种未知的药物所致。然而,苏醒后应风色检视周身经脉内息,再也正常不过,实不像被下了慢性毒药的样子;不拿解药来威胁,这条思路顿时被堵了个严实,无以为继。

“吾是不能加害使者的,毕竟诸位都是珍贵的鳞族血脉。但解不了玄衣令,就不是称职的九渊使者,留之无用,不如送回幽泉铸魂。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啊。”羽羊毫不客气地窃读心绪,顿了一顿,又继续解释:“降界之前,诸位自是在人世,但降界之后,四处阵仪所圈的范围即为域,与人世……嘿嘿,那是大不相同的。时间越长,九渊下降越多,待完全重叠,血肉之躯将无法存续,唯魂灵能于域生存。

“诸位若不想太早回老家,与列祖列宗叙旧的话,记得莫在降界后的域中待太久,赶紧找到羽羊之柱,缴了血裔使命,欢天喜地领宝回家,可比过年还爽人。当然,若违反了戊项规则,结算时就没有好果子吃啦,使者们也请留意。”

身畔一名夏阳渊弟子喃喃道:“说得叨叨的,我怎么越听越迷糊?”龙大方给他一拐,窃笑道:“你听他说书呢,真以为有?”

羽羊低声叨絮:“五千年来就没见过质素这么低的使者!连问题都不会问,一门心思只会怀疑……咳!方才诸位使者虽于测验中全军覆没,害吾破例复活了各位,但有一人在死前开了门,勉强压在及格线上,得到了奖励。应使者,打开你的‘运日筒’一看便知。”

众人纷纷回头,目光集中到应风色身上。

听得“运日筒”三字,应风色灵光乍现,转过臂甲,在内侧嵌着的那枚钢筒面上拨得几拨,无声地掀开了薄薄的覆板盖子,露出筒内一串共六枚的滚轮。

滚轮并排如算珠,颜色是带雾的红铜色,“几乎不会反光”这点和破魂甲是一样的,周详考虑了暗夜潜行之所需。

滚轮面上,阴刻着三条长短一致的横杠,但其中两枚的横杠却是后二完整,第一横从中断绝,与其余轮面不同,显是转到了另一面。

“干三连,兑上缺……这是先天八卦!”

应风色从石壁血书的干兑离震等字样得到灵感,明白卦象所指乃是顺序,而非方位,心下澄亮:“面上所刻,非是数目之‘三’,而是八卦之始、三横阳爻的乾卦;依序转到下一面,则是兑卦。看来每枚滚轮应有八面。”

先天八卦排列成环,依序为干、兑、离、震、坤、艮、坎、巽,干天坤地遥遥相对,恃以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宫门下对于阵法术数的接触,胜过寻常江湖门派,对此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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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滚轮多用来计数,非作十面而作八面,本身就是个问题。

须知东洲通行的数算乃十进制,应风色在通天阁的术法专着里,见过二进制、八进制和十六进制的演算法,那是天书一般死活看不懂,遑论钻研。据说域外更有二十、六十进制之算,不知是何等妖孽能通。

八面的滚轮是八进制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算法。正自沉吟,羽羊那语气越来越轻佻随便的磁声又在耳畔响起。

“这六枚滚轮呢,从右至左,前五枚分别是地、时、物、事、人,是用来累计玄衣令的完成奖励的,第六枚则是用来结算血衣令。以诸位的资质,吾看是用不上了。

“九渊使者唯一能拨动的,只有最靠近腕子的这枚,代表执行使令的地点。拨到乾卦,则腕间水精窗的磁针所指,永远是干项玄衣令方位;拨到兑卦,则永远是兑项方位……以此类推。

“这可是新款运日筒才有的功能,千年来头一回实装,有这等利器相佐,诸位再把仪式办砸,吾也不知还能怎么说,死心去九渊好好锻炼魂魄罢……吾去,怎么又是你?”说到后来居然还语带威胁,然后又被打断,应风色都忍不住有些同情羽羊了。

鹿希色举着手掌。

“应使者撬开门,在两版石壁血书里,都未载于玄衣令中。这样说来,奖励该算是血衣令吧?”

“哪有忒便宜的事!”

羽羊气得叫起来,众人无不掩耳蹙眉,但又饶富兴味:出尘脱俗的幽明峪天女,没想到是个杠精啊。“开、开……开个锁罢了,算玄衣令都不像话,还讨血衣令!哎这届使者真是……妈呀气死吾了……”

鹿希色一耸香肩。“我就是测试下,所谓规则,是必须严格遵守呢,还是羽羊说了算。原来如此。”

“你、你……话给吾说清楚啊!说一半是啥意思?”羽羊若有形体,怕不是要捋高袖子单脚上桌了,气虎虎道:“吾就再说一次!规则须得严格遵守,没有谁能例外,包括吾在内。要不理规则,你还能与吾这般说话?恁个放肆小妞!”

鹿希色连连点头,双手抱胸,一副不能更赞同的模样。

“既如此,应使者开门的奖励,肯定就是血衣令了罢。两版玄衣令的血书规则中,都没有‘打开石室铁门’一项。”

龙大方原本担心她顶撞过甚,会被那秘莫测的羽羊爆成一滩脓血,听磁声被挤兑得支支吾吾,看来真不能对“九渊使者”怎么样,原来臂上这具精巧的破魂甲是护身符啊!大着胆子起哄:“血衣令!血衣令!血衣令!血衣令!”

在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没了死亡威胁,有人半是觉得好玩,更多是不欲输给一名美貌嬖女,甚或想在鹿希色的面前露脸、博取佳人注目的,石室里顿时嚷成一片,“血衣令”的齐喊声越来越起劲。

“噤声!”磁声一震,好不容易压下来,羽羊不知咕哝些什么,应风色的运日筒轮面忽然自行转动,代表“事”的那枚倒回至乾卦,而最左侧代表“血衣令”的则前进到第二面兑卦。

众人欢呼起来,应风色又气又好笑,心想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是还困在这里么?高高举起左臂,食指轻敲右侧数来第二枚滚轮,众人以为是攘臂助威,益发起劲;末了发现不对,纷纷揭开臂上的运日筒面盖,果然六枚滚轮并非静止不动,右侧数来第二枚不知何时已前进到第三卦“离”卦,竟未发出丝毫震动或声响,猛一瞥还不易发现,欢呼声迅速沉落。

——那是代表“时”的滚轮。

两个时辰内必须通解玄衣令,否则仪式便即失败,按血书铁则戊项,“未完成仪式者死”。没人怀疑羽羊能否办到。

“他一直是这么扫兴的人么?”鹿希色轻问。龙大方没想到人美胆又大的冷艳小姊姊会主动搭话,望着应风色的视线微微眯起,半晌才低笑道:“这还算是给脸了。真要扫兴起来,活活屈死你。”

“咿呀——”一声刺耳酸响,铁门开了条缝,透入些许月华,壁焰微晃。薛胜色手按门扉,迎着众人错愕目光,满面轻蔑鄙夷,仿佛看着一群可怜的傻瓜。

“这厮既不能杀咱们,走就是了,搞什么仪式什么降界?管他是啥地方,老子回头一把火烧了,让你倾九渊之水都救不回!哈哈哈哈!”

“……且慢!”这个思路应风色也想过,就在女郎测试完规则的不可易之后。但这是行不通的。规则里有个陷阱无法绕过——“薛使之意,是打算放弃仪式?”磁声忽然响起。不知是错觉否,羽羊的口吻变得柔和许多,宛若轻哄,但其中所蕴绝非是亲切,而是难以言喻的危险。“不再试着努力看看,现在就要离、开、么?”

薛胜色哈哈大笑。“没错,老子现在就要离开!走你妈的王——”匡的一响,整个人重重撞上厚重的铁门,曳着黏腻乌红抽搐倒地,居然撞破头颅,眼见不能活了。

中离仪式者死。血书铁则,戊项第二款。

与用来处置被动失败者的第三款“破坏仪式者死”、第四款“未完仪式者死”不同,第二款是用来处置主动失败者的,毋须结算,在表露意愿的当下即须惩罚,以确保使者们奋勇争先,拼命完成仪式。

说出“我不玩了”就得死——这就是藏在戊项第二款里的陷阱。

“就是这样,规则须得严格遵守,无有例外。连吾也不得例外。”

羽羊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愉悦得略微颤抖,闻之不寒而栗。

“仪式已经开始了,使者们。你们是没法再复活一次的,好自为之啊。”墙底的血字连同平面分布图应声融散,浓厚的血雾喷薄而出,疯狂地涌向众人;一切,都与全军覆没的上一轮无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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