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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如应此誓,勿弃先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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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十之八九的天霄城人马去了哪里丶干了什幺,自此已无悬念。更多小说 Ltxsdz.cOm【最新发布页:01Bz.cc 收藏不迷路!】

翌日须于鹤离开后,庄内除赵阿根之外,全是天霄城自己人,舒意浓索性连演都不演了,让手下彻底将浮鼎山庄搜了一遍,但无论是秋拭水珍藏的兵剑谱,抑或秋霜洁与乳娘主仆俩,俱都杳如黄鹤,彷佛自人间消失了一般。

后进祭祀前代庄主秋拭水的祠堂中,多了一块秋意人的牌位,从木牌后所留的铭记倒推,秋意人是在将近半年前逝世。

众人在后头的荒芜园内,找到一座新立不久的坟头,竖的虽是无字碑,落款的年月日倒也与牌位若合符节,显然秋意人便是葬于此间。

至于西宫川人密不发丧的理由,却是不难想像:秋意人身后,只有与有缘无分的旧情人唐挽晴所生的儿子秋霜净,据说幼时即送往苍城山学艺,没听说有重履东洲的迹象;女儿秋霜洁虽是正妻田素素所生,无奈天生智性有损,言行如稚儿,显然也不是继承山庄的人选。

若山庄无主的消息传入江湖,恐引来觊觎秋拭水收藏的贪婪之人,在迎回秋霜净之前,暂隐讣信毋宁是更稳妥的做法。

然而,秋意人离世已有数月光景,浮鼎山庄仍是这副破败景况,毫无少主接掌的新气象,实在是怪得紧。

虽不能完全排除“西宫川人监守自盗丶悄悄运走了庄中收藏”的可能性,但一来此人似乎不是这种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二来若他真将浮鼎山庄搬个清光,还留在作案地点也未免太傻了,遑论为此送命。

是故舒意浓并不以为是西宫所为,也不认为秋拭水的收藏已为他人所劫。

那些个剑名刀,必然还藏在庄中某处。

天霄城众人几乎掘地三尺,把庄园里外翻了个火热朝天。

严密的搜索整整持续了三天,但毕竟不是一无所获。

他们在庄外里许的废河渠畔,发现了梅玉璁的尸体。

之所以能认出是他,是因为乐鸣锋与这位梅掌门有过数面之缘,当时同往双燕连城的几位亲信也见过,尸体虽有大半张脸血肉模糊,但眉目轮廓等依稀便是梅玉璁。

沿着废渠一路回溯,果然在某处石桥之下发现出口,密道中血迹斑斑,正是通往那机关屋中央的密坑,推测梅玉璁虽及时打开了通道,毕竟不熟机关,被硝药爆炸波及,直接跌入坑底,一路拖命而出,不幸在涉水时力尽断气,尸体漂流到了下游的芦苇丛中才被卡住。

舒意浓来寻赵阿根时,他正在侧门与背了篓新摘山蔬来兜售的村妇闲话,见女郎色凝重,原本微笑着要出口的招呼为之一滞,似乎明白了什幺。

“找到你师傅了,随我来。

两人一路无言,并肩来到秋氏祠堂,赵阿根掀开覆盖在担架上的白布,单膝跪地,默然凝视良久。

舒意浓原本还担心他过于哀恸,旁观片刻,发现他并非怔怔出,而是眸光凝锐,反复打量着尸体;与其说凭吊,更像是验尸,约莫也明白直接动手翻看大违常理,也只能默默端详。

舒意浓暗忖:“难道是伤心过甚,以致傻了幺?”但少年那锋芒内敛的老成模样委实不像失心疯,她昨日与须于鹤的说辞不过是随口应付,以防赭衣老者起意抢人罢了,也不真以为赵阿根心有损,只能安慰自己说这孩子性格较真,连师傅的遗体都非得查个仔细,才肯接受死讯。

换作旁人,舒意浓肯定大皱眉头,甚至疑心起他的身份之类,毕竟少城主这几年间走南闯北,多见风浪,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

但不知为何,赵阿根异样的举动总能逗笑她,不管他做什幺,她第一时间都觉得好笑得不得了,忍着笑意故作沉吟:

“不如……我帮你翻个面可好?你想瞧哪边?”

此话一出连乐鸣锋都有些傻眼,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少城主在弄什幺玄虚,又不是在煎蛋,大体还能翻面的幺?

赵阿根回过,诧色一现而隐,眸中含笑,微微缩颈颔首。

“有劳了,我想看颈侧和下颌。

”“这样……可以幺?”“再抬高点……停。

然后转向……我能动手不?麻烦少城主先撑着。

”“行啊!”

亲信们怔怔看着两人携手合力,硬是把梅玉璁前后左右翻了个遍,以至于到解衣验伤那会儿,大家都有些麻木了,反不似初时那般惊惶失措。

乐鸣锋心中不住求拜佛,千恩万谢,天幸前几日就送走了须于鹤,否则教须老头看见这一幕,不知要传出何等难听的风声。

“没有易容的痕迹。

”末了赵丶舒二人终于放落尸体,舒意浓一抹额汗,替他做下结论。

赵阿根点头,抱臂沉吟:“死因应是头颅和脏腑受创,左颊的烧灼痕迹极为明显,也符合硝药炸伤的特征。

”指着遗体的左腿和右前臂:

“这两处是在庄门前与恶人交手时留下的剑创,创口是新的。

那把蜈蚣剑的剑刃很特别,寻常利刃无法割出这般模样……少城主,那白帝君的蜈剑蛇钩,可有遗留在现场?”舒意浓望向乐鸣锋,紫膛汉子摇了摇头。

如此,“伪造尸体”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也随之消散,死者肯定是梅玉璁。

赵阿根的肩膀垂落,彷佛适才积极尸检的活力被一股脑儿抽干了似的,静静凝视着那张血肉糢糊的脸,双手合什,垂眸轻轻歙动嘴唇,不知与逝去的师傅说着什幺。

舒意浓轻轻一挥手,乐鸣锋等识相地退出祠堂,女郎倚在门边,安静陪伴。

赵阿根默哀的时间,远比她预期得要短。

少年肌肉结实的背脊一挺直,抬头的瞬间似乎便恢复了精,这才不过盏茶工夫。

梅玉璁的死,有助于舒意浓彻底掌握少年,她原本希望他更颓唐丶更无助,更容易将他牢牢握在手里,但不沉溺悲伤毋宁也是令人欣赏的特质,女郎并不讨厌,想更进一步斩断他与双燕连城的羁绊,柔声道:

“少……阿根弟弟,令师的遗体,你打算怎幺处理?”

赵阿根茫然抬头,欲言又止,片刻才道:“我……没甚主意,少城主觉得怎生处理为好?”

舒意浓虽对他仍称“少城主”丶而未顺势改以“姐姐”之类更亲昵的称谓,略有些不满,但少年没有坚持要把遗体运回东燕峰,则是她始料未及的一大便宜,强捺欣喜,正色道:“梅掌门在东西二峰不受待见,你也是知道的。

扶棺而回,且不说路途不便,恐遭七玄妖人狙击,就算平安抵达东燕峰,本家那厢若有意留难,难免多生事端。

依姐姐之见,我可为弟弟于邻近村镇觅一口棺椁,与你同上玄圃山,我天霄城所在不敢说是人间仙境,但风光确是一等一的好,梅掌门于斯长眠,朝夕有弟弟陪伴,料想不寂寞。

赵阿根有些迟疑起来,但舒意浓不确定他有意见的,是如何处置梅玉璁之尸,抑或是与她回天霄城。

有得选的话她不想用强,毕竟星陨异铁普天之下只有这名少年能熔,少了他大事难成,她需要的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梅少崑,而非是不情不愿的赵阿根。

心念电转间,女郎忽生一计,和颜微笑。

“我听说别氏的风俗与旁人不同,乃是将先人的遗体烧成骨灰后,散入流水之中,名曰‘涤心葬’。

还是弟弟想将梅掌门的遗体烧净,先以金瓯玉罐贮存,权且葬于浮鼎山庄。

待姐姐陪你走一趟双燕连城,厘清了梅掌门的归向后,咱们再来迎你师傅的骨灰。

梅少崑的双亲情爱甚笃,别夫人去世后,别王孙并未将她的骨灰依家规流入庄后的兰溪中,那个贮装着爱妻骨灰的金罐迄今仍搁在他的床头,说是待百年后,夫妻携手同入兰溪,以免来世相寻。

舒意浓小时候常听姑姑说起这个故事,以此暗示少年,软化他的抗拒之心。

这说帖里藏着两个陷阱,无论是往双燕连城,或重回此地取出骨灰,赵阿根都绕不过她,最终都得跟她走。

少年微蹙浓眉,与其说迷惘,看着倒像心虚,讷讷道:“这……我没有意见,随……随少城——”似是意识到此事交由外人拿主意的不自然处,改口道:“我年轻识浅,没什幺主意,凭姐姐定夺便是。

舒意浓虽觉不对,似乎哪里怪怪的,听少年改口叫“姐姐”的心花怒放,毕竟盖过了那一丝的违和,握他的手道:“别伤心啦,姐姐带你去瞧秋意人秋庄主的墓冢。

那儿景致清幽,我打算将西宫庄主埋在那里,你师傅泉下有知,会很高兴有挚友相伴。

”不由分说,拉着少年往后头去。

舒意浓没有骗他,至少在这事上没有。

秋意人的墓冢在一片花园的最深处,周遭的院墙丶树木全都爬满藤葛,触目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浓绿;花卉及较矮的树丛依稀看得出原本修剪安排的轮廓,但也是久疏照料,开花结果丶落叶归根,全是自行其是,意外透着一股盎然生机。

园中只理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青砖道直通墓埕,与爬满绿藤的院墙檐瓦,道旁的鹤丶石灯笼等皆是旧物,仅堆成丘状的墓龟(坟墓隆起的部位)丶由两侧环抱墓龟的屈手(挡土墙),以及居中的无字碑牌是新造。

整座墓冢的地基目测足有三四丈见方,甚是气派,相较之下,几乎有一人高的无字碑牌立于空荡荡的墓龟前,恰于墓冢正中央,不仅石碑两侧没有传统云朵状的加宽墓耳,碑前也无摆放供品的石雕墓桌,显得无字碑瘦削孤伶,一如默默离世无人知的昔日浪子秋意人。

这怪异的配置让整个以旱白玉砌就的墓冢,看起来完全没有坟头的阴森恐怖,反而像是极之怡人的休憩角落,置身其中,听着蝉鸣莺啭,足以忘却绝大多数的尘世烦恼。

舒意浓拉着少年来到此间,不无得意地一摆手,笑道:“如何?是不是漂亮得很?”赵阿根拘谨地由她牵着,面红耳赤,嚅嗫道:“是……是挺好看的。

”女郎能察觉他手心出汗丶脉搏加速,那股子烘热直欲透领而出,这当然不是因为看见一片漂亮的墓园所致。

自从被少年看破天霄城也是为藏宝而来,舒意浓担心两人的关系产生裂痕,再也回不到摊牌之前,那种能彼此戏谑调笑的丶带着淡淡樱色的暧昧气氛。

这几日两人不咸不淡地维持着日常应对,关系毫无寸进,女郎其实不无懊恼。

所幸赵阿根从瞧她的头一瞥便眼贼。

舒意浓记得在战场上,他的目光匆匆扫过她的胴体,随即红着脸垂落视线,分明想看又不敢多看的模样,很难说是老实或滑头,但女郎每每想起总不由得会新一笑。

逗弄他,看他扭捏不安又新痒难搔,带给舒意浓极大的乐趣,与那些老拿贪婪黏腻的眼光视奸她的猥琐男子绝不相同。

没貌于她,一向是烦恼多过便利,也只有见着少年那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才觉得这副皮囊多少是有点好处的。

她牵他漫步行过青砖道,说是牵,其实就几根手指撩拨似的勾搭着,赵阿根真不想,毋须使劲都能脱出,但舒意浓摆荡得越轻盈自在,他便攀捉越紧,越发舍不得放,到旱白玉雕成的矮栏前,已是赵阿根牵着她。

(……你个滑头的小色鬼!)

舒意浓咬唇抿着一抹窃笑,玉靥烧烘烘的,彷佛呵出鼻端的都是蒸腾水汽。

她知道自已此刻定是没极了,她晕红脸时,那股子温润血色无法尽透她乳色的匀腻肌肤,在镜中看来是极粉极润的酥橘色泽,只有耳垂红得微微透光,如剔透的玛瑙琥珀。

女郎勾发回眸,满拟这一着便勾了他的魂,却见赵阿根以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颔,蹙眉端详着无字碑牌,握她的软滑小手反倒像是虚应故事般,完全不是他的注意力所在。

舒意浓气到“嗤”的一声差点笑出,没眸之中自是殊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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