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直在注意我的脸色,此刻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就知道你这猴头还有几分倔脾气。算了,不过这样也好,皇儿什么女人没见过,哪个都向他伏低称小,你杀杀他的锐气也好。”
这算什么?太后,你公报私仇啊?
“如果你真不想向皇儿示好,以后翊枫留着的那孩子,你不能直接带在身边养着。要么寻个远远的地儿,找一户良善人家,送过去寄养;要么寻个桥段,你让他远着几年,待不记得这些个龌龊事,再找机会带回来当义子养。”
“这是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她叹了:“这你都不懂吗?他是罪王之后,将来大了自会有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如果此时你不断了他的念,将来,你定会两头为难的。”
我暂时不去管怎样处置涵儿,眼珠一转,问:“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处处为我着想?”
她慈祥一笑:“因为有神的指引啊。”她断断续续地解释,原来她当初能当上皇后,是在背地里使了些手段的,后来又顺理成了太后,见张氏一府或多或少是因她满门而亡,自是夜夜不安,眼跳不止。她整日念经诵佛,一日在佛堂困极,迷迷糊糊看见菩萨身边的莲花童子从上头走了下来,朗声说道:因你缘故,张氏一府故亡,自是罪孽深重,如今虽你身处高位,又初一十五吃斋念佛的,而百年之后却是个福极薄的……她大惊失色,本最是信佛,连连叩头求菩萨宽恕。那童子见她极悔,才继续说道:张氏留有一遗女,和菩萨极是有缘,以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你日后自当事事尽力维护她,才得以安神定心。她心里怕极,忙问:她本是罪臣之女,难道要我干预朝政?那童子冷笑:说过尽力而为,哪要你逆天行事了?她大骇,竟是立刻醒了过来,着实出了一身冷汗,躺了几日,那日夜难安的情形居然大好了。
我好笑地想:想必是金童帮的忙了,以后有机会,还是得去谢谢他。
“咦?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奇怪道,“你不会选一些什么你我有缘等原因来解释一下?”
她不置可否:“你把这些告诉别人,别人会信吗?再说菩萨都与你有缘,你自然不是那些个大奸大恶之人,况且我待你如此这般,你总归不会害我吧!”
说对了,大奸大恶,荼毒生灵的事我不干。但……但小奸小恶总是免了不的,像我这样一个大脚的罪臣遗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还和他们最敬爱最尊贵的皇帝陛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暧昧牵连,总得或多或少扫清一些妨碍到自己的人,我没打算做个面面俱到、长袖善舞的女人。我只知道,和我作对的人,我都没打算以德报怨。
我叹了口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忙吧?”
她想了想:“皇儿现在待我是极不错的,但是我坐上这个位置,也是极不容易的。皇儿不喜外戚坐大,所以刘氏一族在京城也是不高不低地活着,族人都是些不成才的,本宫训了多次,不准在京中惹事,他们也不大听,明明官阶不高,偏偏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我当权一事,以后难免会有人拿事出来为难我,皇儿那孩子,是个认理不认亲的人,如果将来有什么事,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得保住我的性命及太后之位。”
汗,难道她真的相信,我能左右皇帝?况且,目前的我,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联系了。只是,她一心一意记挂着这位子,难道后宫至尊有那么重要吗?
忽而又觉得凄凉,到了这种年纪,却还变本加厉地留恋身外物,真值得同情!诸般荣华富贵、绫罗绸缎,可帮得了她?
不由得想起她每次出场,那些个派头,觉得她宛如进入童话世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必要是真的?孤零零一个人,排场做给谁看。
从仁寿宫出来,因为太后待见,皇帝态度也暧昧不明,所以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倒也没敢给我甩脸,至少面上和和气气。
尤其是当何先寸步不移恭恭敬敬地送我到仁寿宫门口,再次证明了信亲王妃仍是太后红人榜第一人。
带着绿萼二人坐上宫轿晃晃悠悠地准备出宫,才走了十来步,只见轿帘一阵细微摇晃,再度静止不动。我大奇,忽又明白,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嘉靖半路抢亲吗。但是心里有口气憋着,怎么也不能生生咽下,遂忍了许久也不想去揭那轿帘。心里翻江倒海地转了几千个弯也没想出办法要如何解决目前这事。
终于我忍不住了,哼,总归是要见面的。一咬牙,下狠心用力一揭轿帘,哪知轿外一只熟悉而修长的大手也同时揭帘子,两人的手在帘子内外一瞬间轻轻地摩擦到了。我一惊,连忙准备把手收回来,那只手反应更快,一把拽住我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意有所指低低地嗤笑:“看,又抓到了。”
转睛一看,四周并无他人。映入眼帘的仍是那一双温和俊雅的含笑双眸。
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想想不对,又立刻摆上一副欠我钱没还的表情,咬牙切声道:“陛下,这不好吧?臣妾还是戴罪之身,况且还有规矩在呢!”
那双眼眸一点也不计较我的敌意,亲切宠溺地看着我脸色变来变去,仍是一副欠揍的和煦笑容:“哦?咱们的信亲王妃现在才知道要讲规矩?以前……的时候怎么不说规矩呢?”我想起以前把他当抱枕、袋鼠妈妈的日子,一时闹了个脸红,啐道:“不要脸。”
他脸色一沉:“有这么同皇上说话的吗?来呀,带回乾清宫。”说罢一转身准备上御辇。刚开始看他变脸,我确实被唬住了,听说带回乾清宫,那是他住的地方。我便明白,这个大浑蛋,让我去那里肯定没好事。
刚刚消失了的宫女太监这时又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全跑了过来,我连忙死死拽住轿门,大声嚷嚷:“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周围的宫女太监哪见过这等阵势,全都愣在当场。也许……但是我的姿势太过滑稽,而神情又太过悲壮,严重不协调,那已坐上御辇的嘉靖帝好气又好笑地盯着我,终于叹了口气:“你不想好好谈谈吗?”
“不谈。”我一口拒绝。有什么好谈的,反正你们一个个把我扫描得比我自己还透彻,谈来谈去,吃亏的总是我。
他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咱们的小伶雪是要朕亲自抱着去了!好吧,朕抱就是了。”说罢竟真的准备下御辇过来。他,他堂堂一个皇帝,平时里喜怒不惊的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赖皮,我服了他。
无视众人投来的惊讶目光,我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你坐着别动。”今天让你抱着进去,以后我还要做人吗?
到了乾清宫,他屏退太监宫女,让朱三带着不情不愿的绿萼出去。
我警惕地看着他,小心地离他三米开外。他大笑:“朕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吗?”
这个很难说,你一般只会用圣旨压得人不得不臣服。“但是如果小伶雪愿意主动投怀送抱……朕还是很欣慰的。”他一脸暧昧的笑。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决定放弃这个话题:“陛下找臣妾谈什么?”
他似乎对我一口一个臣妾很不满意,用眼神威胁我如果不改口,他便会来个饿狼扑食。
我认输了:“你找我说什么?”
“真奇怪,我怎么才这么些日子,就已经习惯了听你一口一个‘你’、‘我’了呢?”那是因为你贱,我恶毒地想。
“怎么,又在心里诋毁我?”他皱了皱眉,随即又展眉而笑,“你这小东西,是第一个敢在朕头上撒野的人。”
“喂,是你自己同意的啊,我可没逼你!”我立刻回道,看他不置可否的表情,我继续大放厥词,“况且,我心里有意见就放在脸上,你的那些个臣民,城府稍深的,哪个会把对你的厌恶放在脸上?明摆着找死嘛!”
他笑了笑:“你还在怪我吗?是你自己不愿意当皇后的,我可是很想你能和我名正言顺的。”
“假话,你早就知道,我这大脚女人,罪臣之后,逆臣之妻来当你的皇后,自然无一人赞同,定会有臣子冒死直谏,不是摆明了做样子给我看吗?”我不屑地说。
他终于成功地被我惹火,冲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怒道:“你居然敢这样说?你怀疑朕的用心?你一直都没相信过朕的真心?”
我看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布满怒气,用力扭脱他,倒退三尺理直气壮地辩道:“你敢说你从来都是真心待我?没一丝一毫的他想?”
“你还敢说!以前我们都有私心,这都不说了,因为朕是皇帝,为了江山,连朕自己都可以用来利用的。”他歇了歇,眼神略显苍凉无奈,“但是现在,朕的心意你一点也不懂吗?”
“你不过是觉得我新鲜罢了!”我不示弱。
“新鲜……朕的后宫,有哪一个不新鲜?环肥燕瘦,或温柔或娇俏,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下换他咬牙切齿,“你这个天性凉薄的女人,朕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呢?”
我叹了口气:“现在我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我说你‘不要脸’,你多半也觉得新鲜,但是过了保质期,你总归是要一一和我算清楚的。”保质期估计他没大听懂,所以有一瞬间的愣住,他本是极聪明思维敏捷的,怎会揣不出我的意思。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朕。”他失望地叹道。
我小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耳尖的他听到了,终于再次叹气,缓缓上前无奈地轻抚我的鬓角:“朕都决定要你入主中宫了,你还要怎样?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朕?”
看着他是真的为难,我苦笑:“你放了我吧,让我做个信亲王妃多好?”
他又冲了上前将我搂在怀里,低吼道:“想都别想。除非朕厌倦了,不然你休想离开朕身边。”
我也火了:“现在你把我拘在身边,等哪天你厌倦我了,我就做个彻头彻尾的弃妇,万劫不复?你把我当什么?”
“朕是个念旧的人,一旦看上了便会不离不弃。”他眼神温柔。
“不离不弃?什么鬼话,大约山盟海誓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时候一过,谁会把这些只言片语当真?唬来唬去,只得几个痴情女人做怀旧梦罢了。”
“朕真想把你的脑袋瓜子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相信人性至此。”我想提醒他,脑袋里只有头骨及脑浆,想想还是算了,他也不是善男信女,估计也没少见过。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他,总要给个痛快吧,就这么占着人家妻子不放,虽说已快是个现成的未亡人。
“朕要你。”他一字一句地说,神情坚定。
我不以为然:“要我谢主隆恩吗?”
他再次被我打败:“算了,总之你以后慢慢会看到朕会如何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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