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和林嘉茉的那段莫测的对话,让他真正感觉到了隐藏的心底的悸动,但是与之一起来临的不是本该有的兴奋,而是微微的疼痛。更多小说 Ltxsfb.com
陈寻说可能他的心在最开始就预知往后的结果,但他却没有醒悟,最终使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彻底感受到了被剥离的痛苦。
因为林嘉茉的话,陈寻刻意地和沈晓棠保持了距离,只是心敞开了便难以回避,不知不觉的沈晓棠已经在他心里画了一块自己的领地,所以当那个可爱的女孩向他挥手,他还是不能自己地迎了上去。
那天是学校的社团迎新,沈晓棠拉着王森昭在人群里转,一副迟疑的神色。陈寻远远看见了,心里有几分不自在,走上去拍了她肩膀一下说:“嘿!报了什么了?”
沈晓棠回头见是陈寻,脸一下子明亮起来,先笑着说了句:“我正发愁是报器乐社还是报话剧团呢!”后又想起了什么,阴着脸说:“昨天给你发短信,你不是说没工夫过来么?”
“刚完事。”陈寻看着她,心里暖起来说,“拿来我看看。”
陈寻伸手拿了沈晓棠手里的宣传单,来回看了几眼说:“你报话剧团,我报器乐社,赶明儿你要是腻歪了就上我这边玩来!”
“好好好!刚才她还非拉着我报那什么话剧团,大老爷们演那个干什么!”王森昭松了口气说,“就这么定了,我得去打工了,你们俩转吧!”
“我才不爱和他转呢!”沈晓棠轻哼了声说。
陈寻笑了笑说:“你去吧,老大!晚上再给我捎点回锅肉回来!”
王森昭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沈晓棠却还撇着嘴说:“就知道吃。”
“我怎么招着你了?”陈寻饶有兴趣地对她说。
“没有啊!”沈晓棠绞着手指说。
“既然没有,待会一起去自习室吧!然后再一起吃饭!”陈寻看着她面有笑意,也高兴起来,又说:“再请你吃可爱多!”
“你说的!好!”沈晓棠再不别扭,欢欢喜喜地走在了前面。
两人先去自习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放上两本大学英语精度占座,然后去食堂吃饭,又回到自习室里边看书边聊天。互相默写单词的时候,陈寻手机响了起来,他皱皱眉接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怎么了?又有事?”沈晓棠疑惑地问。
“嗯,这回可出大事了。”陈寻长叹了口气说。
沈晓棠着急地拉住他说:“出什么事了?你别吓唬我!”
“你这么紧张,担心我呀?”陈寻看她的样子心里很受用,忍不住逗弄说。
“美得你!”沈晓棠红着脸赌气地说。
“说正经的,我发小儿出了点事。你身上有没有钱,借我点,我急用。”陈寻不再说笑,苦着脸说。
“身上没带什么钱,宿舍里有点,一百多够么?”沈晓棠翻翻兜说。
“不够啊……我也才一百。”陈寻摇了摇头。
“到底什么事呀?要多少钱?我回去向宿舍的人借点。”
“不用了,要借也是我去借,老大的钱我肯定不能借,宋宁这孙子估计兜里连十块都不剩了,高尚抠门儿得邪乎……邝强应该有钱!我找他去!”陈寻站起身说,“我发小儿的女朋友,也是我发小儿,她……怀孕了。打胎总得要七八百才够吧?我现在就上楼去借钱,晚上给他们送过去,不陪你了啊!”
“哦……”沈晓棠听见怀孕这个词一阵吸气,点点头说,“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陈寻东拼西凑的借了四百块钱,去德外的杨晴家楼下和他们会合。吴婷婷已经先到了,她搂着杨晴,杨晴一直在轻轻地哭,孙涛站在一边,烦闷地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说,你丫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是自称左手试纸,右手套儿,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吗?”陈寻看了看杨晴,责备地说。
“你当我乐意呀?我们就看了个《色即是空》,想照里头的样儿试试,失误嘛……都赖你!十一的时候不跟我们去!要不然没准儿没这事了呢!”孙涛愁眉苦脸地说。
“靠!别的事你赖得上我!这事你能赖上我么!我拿了四百,可能还不太够。”陈寻掏出钱递给他说,“你那里有多少?”
“我他妈一块都没了,我和杨晴的钱全扔在动物园那个摊子上,现在还没往回收呢!海冰出差了,婷婷前一阵刚把手头的钱都给了白锋他爷爷……妈的,真背!”孙涛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说。
“大概得多少?”
“光验孕验尿验血b超检查外加开了点消炎药就180,医院忒黑,贵得邪乎!之后不定多少钱呢,我估计怎么也得小一千。”孙涛搓了搓手说,“唉,方茴家不是挺有钱的么?能不能找她借点?”
“她……”陈寻顿了顿说,“我不想管她借钱,你扛扛,我再想想办法吧!”
“你们怎么了?上回婷婷说了之后不是好了么?她还掰不开呐?”孙涛疑惑地问。
“不是,是我自己掰不开了……”陈寻抬起头有些茫然地说,“好了,不说这个。你劝劝杨晴,从我来她就哭,这都多半天了?”
“哎哟,我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你知道,从小她就胆小,又怕疼,这回她是恨死我了……”孙涛低下头说,“说实在的,她跟着我,真是受罪了。”
陈寻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走到了杨晴旁边,杨晴瞪了孙涛一眼,赌气地背过身,坐在旁边的石台子上。
孙涛忙过去拉她说:“你别坐这上面!凉!受了病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关心我,早干吗去了?干的时候只图自己舒服,事后着急管屁用?”
杨晴愤愤地哭着说,“受了病怎么办?好办!正好把孩子流了,也省了去医院那几百块钱了!”
孙涛尴尬地站在一旁,吴婷婷冲他微微摇头,自己上去把杨晴扶起来说:“现在说这些赌气的话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这么坐着确实对身体不好。你当流产是说流就流啊,弄成习惯性流产就麻烦了!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还是药流吧,便宜点。”杨晴吸着气说。
“不行!药流你自己弄得好么?大出血怎么办?流不干净怎么办?你别瞎琢磨了,我们这么多人呢,总能想到办法!”
“就是!孙涛,定的哪天去医院?”陈寻问。
“现在消炎呢,至少三天,估计得预约到下礼拜二。”孙涛数着日子说。
“那行,你别着急,我再回去想想办法。”陈寻点点头说。
“嗯,我也会帮忙,你们俩也放宽心吧,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吴婷婷劝慰地说。
陈寻要回学校,吴婷婷晚上住在杨晴家,多陪她一会。陈寻临走前杨晴拽住了他,红着眼睛小声说:“谢谢……”
陈寻心里疼了一下,月色下杨晴憔悴的脸和他记忆中一直跟着他们嬉笑玩耍的小女孩怎么也对不上号,他看了看站在一旁困顿的孙涛,又看了看已经洗净铅华的重活了一遍似的吴婷婷,陈寻突然觉得,他们果然已经长大,慢慢走出很远的路了。
陈寻回到学校后还是没有向方茴借钱,他找了沈晓棠,把他们小时候的事给她细细讲了一遍。沈晓棠很感慨,毅然决然地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现金,说是一定要帮帮他们。
周二陈寻翘了课,吴婷婷他们早早就等在了医院门口,孙涛急着杨晴的事,一路挂号排队。杨晴和他一句话不说,呆呆地站在一旁。
进妇科门诊陈寻已经有了经验,他和孙涛等在门口,吴婷婷陪着杨晴进去看病,填单子时杨晴随口胡编了个名字,大夫兴许是看惯了,丝毫不在意。
大夫问要不要麻醉的时候杨晴犹豫了,吸入那种气体就要一百五十块,而他们身上总共也没多少钱了。
杨晴颤声问医生说:“是很疼么?”
医生瞥了她一眼说:“从身上掉块肉能不疼么?第一次打胎都要扩宫,肯定会疼,你既然做了就应该有疼的准备啊!”
杨晴羞愤地煞白了脸,吴婷婷毫不犹豫地说:“要!您开吧!”
最里面的手术室只能杨晴一个进去了,她唯唯诺诺地听护士吆喝着穿上了衣服和鞋套,吴婷婷在外面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的神色格外可怜。等了一会,杨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两条腿不太利落,不得不叉开着走路。坐在两边椅子上女的都同情地看着她,吴婷婷忙上前去扶住了她。
吴婷婷低声问:“能走么?”
杨晴咬着牙说能,而眼泪却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吴婷婷看着心酸,也红了眼圈。
出了妇科的门,陈寻和孙涛就迎了上来,孙涛忙着给杨晴披了件衣服,杨晴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几个人心里都很沉重,出了大门商量着怎么回去,可交完了手术费、麻醉费、药费,他们身上只剩下了十块多钱,连打车都不够,只能坐公共汽车回家。
公共汽车上人很多,根本没有座,他们只能站着,连好好扶的地方都没有。孙涛看着杨晴空洞的眼神,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他猛地从人群中挤到座位边,红着眼睛反复地喊:“我女朋友病了,她实在站不住。哪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好心给她让个座?谢谢大家了,麻烦给她让个座!”
说完这些话孙涛和杨晴都哭了出来,旁边有一个中年阿姨站了起来,孙涛给她鞠了个躬,扶着杨晴坐下来了。
陈寻他们看着都心酸得不成,吴婷婷死死握着车把手,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陈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几个人把杨晴护送回家,她刚在床上躺稳了,便轻轻说了句话。
“孙涛,咱俩分手吧。”
陈寻他们都愣住了,孙涛也愣了愣,但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说:“我去给你煮锅牛奶吧。”
“孙涛,我没开玩笑,咱俩分手吧。”杨晴哽咽地说。
“冰箱里还有牛奶吧?”
“我说分手!”杨晴喊叫起来,“孙涛,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不能在一起了!我原本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你不如海冰能拼,不如陈寻聪明,这都无所谓,我也没图你能挣钱能发达,就是希望我们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管我妈怎么说你没出息我都不当回事。可是现在我发现,不行,根本不行!现实太残酷了,我怀了孩子你连做人流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怎么跟你过下去?这世界光有爱情不行,你连自己都养不了,你怎么养我?怎么养家?算了吧,爱情是高级的,咱俩完不起了……”
孙涛吸着鼻子走过去,他拉住杨晴的手说:“晴儿,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不想着努力却天天做发财梦。你老嚷嚷吃必胜客可我都抠着不带你去,但为了面子扭过头跟别人出去胡吃海喝,还骗你说是他们请客的。我还老找你零钱换整钱,可你……你为我做人流我却只能让你坐公共汽车回家,我他妈就不是男人!晴儿,是我的错,你想打我骂我甩了我都行,我不怪你。但我爱你,你等着,等我玩得起爱情的时候,我一定回来找你!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现在你让我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行么?让我把牛奶热完咱们再分手,你现在虚,总的补补……”
杨晴伏在被子上痛哭出声,孙涛站起来向厨房走去,陈寻想跟着他,他却摆了摆手。吴婷婷走到杨晴旁边紧紧抱住了她,两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起哭。
孙涛热完牛奶就走了,吴婷婷晚上还要留下陪着杨晴,看杨晴渐渐平静了,陈寻才从她家出来。
大街上萧索的落叶枯枝显出了秋末特别的凄凉,陈寻抬起头,看着停满了乌鸦的电线觉得心里无比难受。他突然特别想见沈晓棠,恨不能马上见到她灿烂的笑脸。
一进校门陈寻就给她打了电话,他一路跑到沈晓棠的楼下,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才觉得那种无处释放的憋闷好了一些。
两个人绕着学校的外墙散步,陈寻把白天的事都跟她说了,哀叹道:“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你不知道,以前他们特别好,从小就天天粘在一起,我以为他们一定能修成正果……但是杨晴说的也没错,他们只是混日子不是过日子。要想一直在一起不能光靠情分,还是要成熟起来强大起来才行。”
“长大了终归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吧,谁也避免不了长大,个子高了,迈的步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原来的圈子里转悠吧,抬头往前走走,没准路就宽了,你觉得呢?”
陈寻抬起眼,看着走在前面回头冲他笑的沈晓棠,重重点了点头,心里豁然开朗。
2)
那年冬天的女生宿舍里,流行起玩一种“笔仙”游戏。先在面前摆一张纸,上面画着“是”“否”还有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两个人一起握住一杆笔,念念有词地把“笔仙”请来,这时候笔便会“自己”动起来,然后你就可以问它问题,它“自动”在纸上画圈,用简单的是否或字母数字为提问的人答疑解惑,最后再把它请走。这种游戏带点神秘感,大学女生玩着不过是图个新鲜,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没谁把它当真。
陈寻不找方茴的时候,她基本都一个人在宿舍待着,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宿舍里。自然而然的,方茴也参与了这个游戏,李琦攥着她的手时,犹豫了一下说:“你可以问问陈寻的事,我不会告诉刘云嶶她们的。”
方茴尴尬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李琦的手。
刘云嶶凭借着异乎寻常的八卦精神彻底搞清楚了和陈寻在一起的女孩是沈晓棠。
她不像方茴天天在宿舍里待着,偶尔也会在校园里碰见陈寻和沈晓棠,每次都会很认真地跟方茴报告。然而刘云嶶并不知道其实方茴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事,她宁愿保持着阿q精神,小心经营自己的那微薄的爱情。有时候方茴宿舍的人聊起这些也会为她鸣不平,让她去和陈寻说个清楚。可她却一直没吭声,她爱着陈寻,很爱很爱,爱到当爱已经快消失殆尽的时候,也不想去主动结束。
“开始?”李琦问已经神游的方茴说。
“好。”方茴静下心来,和李琦一起念起了可笑的咒语。
笔动起来之后,李琦问了很多问题,什么在大学里会不会交到男朋友,男朋友的首字母是什么,会在多久后遇见等等。而方茴一直跟着她颤动的手在纸上瞎画着圈,没问一个问题。
后来李琦实在想不出问题了,她看了看方茴,示意快问关于陈寻的事,方茴顿了顿说:“请问陈寻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两手之间的圆珠笔晃悠起来,笔道穿过f这个字母,最终在s上画了一个圈,望着那个圆圈方茴半天没有说话,李琦又念叨了一通,把笔仙请走了事。
“真准呢!我刚才一点都没动!我觉得是你在拉着我动!”李琦也是第一次玩这个,有点兴奋。
“是我在动,我用劲了,拉着你的。”方茴低下头说,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动没动,只是这么说可以把那“冥冥中的天意”降低一些。
“啊?是吗?那动了就不准了。”李琦知道她的心思,就顺着她说了下去。
“听她们说的来劲,也没什么意思。”方茴站起来说,“我去嘉茉的宿舍玩会儿。”
“嗯。方茴,我觉得你还是和陈寻说清楚吧。”李琦劝解她说。
方茴回头淡然笑了笑说:“我们俩,已经说不清楚了。”
方茴下楼找林嘉茉,可她没在宿舍,同屋的人说她被宋宁约出去了,一边说还一边暧昧地问方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
方茴摇摇头退了出去,她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好了,虽然和林嘉茉在一个学校里,但她们已经不比高中时能天天在一起了。林嘉茉加入了系学生会,平时忙得热热闹闹,偶尔一起吃饭,机会一半的路人都会跟她打招呼,而方茴仅仅在班里混个脸熟而已。孤独地走在学校中的方茴有种深深的失落感,她感觉当时几个人在毕业时许下的永远不分开的诺言成了他们向四面八方迈步的里程碑,只有她还傻傻地固守在那里,不肯离开。
按现在的话说,方茴就是没能与时俱进,而在当时,她只是个爱得太认真的傻孩子。
方茴无事可做,就去了机房查邮件,果不其然的,寥寥无几的邮件中醒目的有着乔燃的名字。乔燃去英国以后每周都会给方茴写一封信,说起来也没什么具体内容,无非是问候外加说说自己的近况,偶尔还会附上一两张照片。他每次最后一句话都是问“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方茴通常会写点学校里的事,也总提到陈寻和林嘉茉,而这次,当再看见那句“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时,方茴只打了一个“好”字就再也写不出什么来了,她趴在键盘上轻轻哭了出来。
她不好,没有比现在更不好的了。
宋宁把林嘉茉约出来单独吃饭了,他的理由很奇怪,天气转冷,一起吃顿热乎饭,给感情也加加温。
两个人点了一个小锅仔,在酒精燃料的作用下里面的浓汤“咕咕”冒着泡。宋宁看着毫不客气地夹着血豆腐的林嘉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不要形象的美女。”
“谢谢!美女再不要形象也是美女!我比较喜欢要形象的帅哥。”林嘉茉鼓起腮帮子,呼呼吹着气说。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比较失望。”林嘉茉诚实地回答。
“那我请你吃饭,你答应那么痛快干什么呀?”宋宁假装痛心疾首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