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他们气闷的是,这帮伏兵并不仅仅是留守在此,还将袁吉之后的踪迹,
抹消了个七七八八。
从此处往另一侧下山,至少有三条道可走,再加上靠武功硬闯的走法,若不
先找到踪迹,碰运气一旦找错了路,怕是再也休想追上。
骆雨湖站在山顶眺望片刻,凝眉思索,道:“以袁吉的身份,我觉得他不会
去走那种可能叫他显得狼狈的路。这三条蜿蜒小道,咱们分头去探。”
叶飘零道:“此前袁吉一路都十分小心,留下的痕迹并不多。这次还有人专
门破坏,恐怕只有我能发现。我 一个人,探不过来三条路。”
骆雨湖咬了咬唇,“主君,正是因为这次有人专门破坏,他们兴许之后的路,
反而不会那么小心。这条坡道最为陡峭,去的方向也是山林深处,主君,你来沿
着这条道找,石姐姐和燕姑娘去另外两条。我留在此处,看你们的信号,一旦确
认,便丢出哨箭,叫找错路的两人回来,与我一同追过去。要是到了哨箭也通知
不到的地方还没找到任何痕迹,就直接回来。”
叶飘零点点头,“好。”
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跃下,一纵数丈,穿林过草,转眼去得远了。
燕逐雪微微蹙眉,不太习惯听人指使,又无可奈何,只得道:“雨儿,我们
该往何处?”
骆雨湖略一斟酌,道:“这边看方向应当是往山外去的,袁吉若不打算进山,
只为了绕过聚艳谷外的麻烦,就会往此处去。石姐姐应当不是袁吉心腹的对手,
这边就劳烦燕姐姐走一趟吧。”
“好。”燕逐雪语气不知不觉跟叶飘零近了几分,说罢也是纵身一跃,展开
轻功。
她所练的拂柳步是与 清风十三式相辅相成的身法,既然是当年天下第一剑的
谢家所创,自然不仅是腾挪轻灵,姿态也要足够潇洒好看,一路望着远去,若不
是白衣蒙尘,少了几分韵味,绝对是赏心悦目。
就是比叶飘零那简单朴实的纵身起跳,似乎慢了些许。
只剩最后一条路,石碧丝转身就要去探。
骆雨湖却把她叫住,道:“石姐姐,我想了想,你还是别去了。”
“这是怎么说?”石碧丝皱眉道,“我虽然差出他们不少,轻功总算也勤学
苦练了十来年,这山道我又熟悉,我不去,难道你去?”
“不。”骆雨湖拉住她胳膊,“咱们都不去。既然只有三条路,他俩都没找
到,咱们就走第三条。否则,我怕万一真的是你找到,哨箭一起,听到的可不一
定只是咱们自己。万一袁吉的手下循声而来......”
石碧丝脸色变了变,叹道:“好吧,你说得有理,咱们便一起等在这儿。”
“嗯。等着也是等着,咱们去把那些尸体搜一搜,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物件。”
“这......”
骆雨湖招招手,“这是主君教我的,人都已经死了,身上的东西不带走,留
在此处也是浪费。”
石碧丝此前没多少机会亲手处理尸体,但看骆雨湖神态自若,对着男人尸身
也能 坦然伸手掏出东西检查,只好硬着头皮依样画葫芦。
她对药毒颇有研究,一番搜刮,除了银钱,还真找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那些伏兵带着不少吃食,多为肉干,就是形状怪异,不像是寻常牲畜。她俩
观望半天,还是物归原主,没敢取走。
此外还找到一些蛊虫,但石碧丝不懂操控,知道使用不慎遗祸无穷,索性全
都扔进了山涧之中。
等连他们身上干净的布都割下来留作草纸备用,搜无可搜,骆雨湖终于听到
了一声尖锐哨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就看到一缕青烟,自叶飘零远去的方向升起。
石碧丝立刻发出信号,叫燕逐雪赶回来。
待到跟叶飘零会合一处,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一条小溪从他们面前流过,对面树下,能清楚看到有人休息过的痕迹。
袁吉的确不再像先前那样小心翼翼,接满清水追过去后,各种足迹几乎不加
掩饰,跟踪起来易如反掌。
但他们反而在骆雨湖的建议下放慢了速度。
因为太过明显的痕迹,既有可能是对方大意,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
追了一个多时辰,袁吉的踪迹消失在另一条山溪边。他们略一商讨,顺流而
下,果然不久便在滩涂上发现了有人离水步行的脚印。
从这一路上的痕迹估量,袁吉身边跟随的部下,竟好似在逐渐增多。
不过,想到此前山顶伏兵那十几人并没留下跟着袁吉一起上去的踪迹,可以
猜测,小爵爷的心腹部下,只怕早就藏身在这群山之中等着接应。或者,这些人
早就被他派到此处寻找什么,恰好用上。
时近黄昏,溪流两侧前路不再开阔。陡峭崖壁中央,远远站着两个人。
叶飘零毫不犹豫拔剑在手,抢上两步,跟身后骆雨湖拉开距离,径直走去。
燕逐雪手扶佩剑,凝神留意周遭,可看清等候那两人的模样,不由得便是一
愣。
一个是身高七尺的大汉,手握一杆军器大枪,站得笔直。
另一个却是娇怯怯的小妇人,肚腹外凸,神情哀戚,似已身怀六甲。
他二人站的地方,开阔地势已然收拢,上方崖壁将苍穹挤成一线,下方溪水
转为湍急,石滩狭窄,倒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木杆大枪足有丈余,色泽暗青,毫无疤节,并不似寻常武林人士趁手的兵
器。
那大汉站定于此,也不像是拦路阻碍的江湖人。
他更像是个未着甲的将军。
见人走近,他沉声道:“来的可是叶飘零?”
叶飘零不答,只是略一点头,凌厉目光,牢牢锁住那人肩头手肘。
军中枪术无甚花巧,但这等环境下狭路相逢,武林高手刀剑硬攻,反而很难
讨得了好。
石碧丝摸出毒物暗器,蓄势待发。
燕逐雪暗暗皱眉,但无话可说。
那人将枪杆缓缓放平,侧身拉开架势,沉声道:“你我并无恩怨,只是各为
其主。”
“我没有主子,我只是在为枉死者报仇。”叶飘零望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妇
人,冷冷道,“那也是你的兵器?”
那人凄然一笑,道:“那是我的浑家。我边塞从军十三载,爹娘和兄弟姊妹
都死绝了,再没别人可为我收尸,不得不将她带来。也好叫她知道,虽说她男人
死了,可别想着将来生下孩子报仇。拿着我那点余财,改嫁去吧。”
那妇人顿时哭声更响,一手掩面,一手按腹,直似要背过气去。
燕逐雪忍不住道:“你一个军户,为何要来为虎作伥?”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不懂谁是虎。我只知道,军令如山。我要在这儿,
拦住一个叫叶飘零的剑客。所以今日,我和他,必定要有一人死在此处。”
叶飘零缓缓走近,剑锋斜指,不语。
那人手臂青筋浮现,沉声道:“你站远些,莫要被连累到。”
那妇人呜呜咿咿离开他身边,含泪左顾右盼一番,退到溪水旁,往叶飘零的
方向挪了挪,似乎想从这边走过去,离开他俩决斗之处。
燕逐雪略感讶异,心中一震,拔剑在手。
没想到,叶飘零的剑,已经刺了出去。
不是向着那个大枪在手的壮汉,而是向着那个妇人。
那妇人面色大变,惊叫声中足尖一点,向后纵出,双手猛地在圆滚滚的小腹
上一拍,就听嘭的一声,无数毒针暴雨般打了出去。
但叶飘零那一剑只是虚招。
他见到那妇人展露身法,就已抢去了她的侧面。
她的人还没落地,毒针之雨仍在半空,冰冷的剑锋,就贯穿了她纤细的脖颈。
长剑一拧,拔出。
血雾漫天。
那汉子目中凶光迸发,枪杆一抖,虎吼出手。
无奈,他不舍得将那妇人当作兵器,叶飘零却舍得。
他一脚踢出,扯下那妇人短褂,将她尚未死透的身子抛了过去。
噗的一声,枪头穿腹而过,一片毒烟喷涌而出,顿时将那汉子头面笼罩。
那汉子急忙屏息后撤。
可就在这时,一件沾满水的短卦忽然飞来,罩住了那片毒烟,也挡住了他的
视线。
旋即,寒光一闪,那汉子向后急退的身躯,便留下了翻滚飞起的脑袋。
叶飘零向后纵出,落在石碧丝身旁,道:“等毒烟彻底散了,再过去。”
燕逐雪收剑回鞘,道:“你是几时发现那孕妇不对的?也是从她不往后退,
反而往你那边来的时候么?”
叶飘零摇头,“我没想那么多。那一剑只是试试她,她心里没鬼,便不会有
事。”
骆雨湖轻声道:“我还当主君看出来,那女人手脚纤细紧致,并不像是这个
月数的孕妇喔......”
燕逐雪忍不住道:“我瞧她施展轻功的时候你就已经出了杀招,你就不怕...
...杀错了人么?”
“为何会错?”
“她就不能是个习过武的孕妇?”
叶飘零冷笑道:“一个习武妇人以腹中孩子为挡箭牌,来协助丈夫杀我,我
杀她,何错之有?”
燕逐雪盯着他,忽然发现,就算他说得对,她也想驳回去,顶他几句,“你
果然总有道理可讲。”
叶飘零看毒烟散尽,摆摆手往前走去,“江湖从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那两
人若杀了我,雨儿绝不会去问他们为什么。”
骆雨湖点点头,咬牙道:“我只会用尽我所有办法,把他们全都杀了。”
石碧丝踏过被血染红的溪水,走入相差无几的暮色之中,暗想,也不知今晚,
还要有多少人,丧命在这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