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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凄凉耸卷棒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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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过许多重屋脊,已到了万柳庄后面,就在绕庄小河边,一列屋子屹立在黑夜中。古治身形倏然隐没其中,钟灵看清楚是落在第三间屋子里,便展开身形,绕到屋子后面,跃上屋背下望时,只见下面天井右首一间房子里,忽然亮起灯光,隐约听见古冶叫唤的声音。他更不迟疑,轻飘飘落在天井中,掩到窗户边,用指甲想些口唾,把窗纸弄个小孔,凑限内觑。只见那古治站在一张床边,那床帐慢四垂,正好看见古治彪形的背影。

帐慢徐徐撩起,一个妇人拥被坐起,古治将帐慢挂在钓上。低声道:“娘。是儿子口来啦!”

那妇人双目发出喜悦的光辉,爱怜地应道:“啊!治儿,你回来啦!这回在京师身上好吧?

你二叔的生意怎样?你怎么半夜三更跑回来?”

古治道:“儿子是奉二叔之命,押送些货物到洛阳去,路经怀庆,偷着跑来看你一趟,顺便稍些银子与你买什么吃的,呶,这是一百两银的庄票,娘你留着用。二叔那里的生意很好,他可没空离开。儿子只能耽一会儿,立刻便要走了,弟妹们都好吧?我不能见着她们了,要赶时间呢!”

妇人头,快乐地咬着嘴唇,接过那张银票,味限细瞧,一面道:“治儿,难为你常惦挂着,家里都很好。唉!若不是你外祖母当年把武功传给你,二叔也许不会叫你出门受苦了!这种风尘仆仆的生涯,娘是知道那苦楚的!你往后别净往家里稍银子,出门之时,要多吃东西,身体才能强健,你外祖父当年已届百龄,每餐还能够吃三斤肉,虽然他老人家是烂间派祖师,武功奥妙,但吃得多也是长寿的重要原因。你爹就不行了,故此五年前出那越门,便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比你外祖还早一年便归X,所以治儿你要记着,吃得多,睡得足是最要紧的事!”

古冶连连头答应,说道:“娘提起外祖父,儿子便想起一件关于煌闭的事来……”当下他将石轩中力战鬼母的事说出来,绘形绘声,描述得十分生动。

那妇人歇了一刻,才搭腔道:“霞虚道长便是你外祖父的唯一徒弟,据你外祖说,他离开崎蝈之时,霞虚道长的功夫还平平无奇,想不到居然会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户可怜那石轩中竟然丧身在最后一刻,不然便重振蛇闹声成了!你外祖将殁之时,曾经十分后悔地说,当年不应和他师弟涵等真人翻脸动手,以致师门秘法失传,终于让碧螺岛主于叔初得志……”

“哦!碧螺岛主于叙初?他也有件大事啦!”当下他又将于叙初力敌六魔之事说了,继续问道:“外祖父让于叔初得志,那是件什么事呀?”

“那是指碧螺岛主于叔初最先出世行走江湖时,曾自称天下剑法第一,到峨蝈山拜晤你外祖,彼此在口头较量剑法,到了百余招时,输了半着,气忿忿地走了。二十五年前,他寻访到你外祖,再用口头较量剑法,一百招来够,使胜了一剑。你外祖每当说起于叔初,总说深深记得那于叙初离开时,那股狂傲的神色,简直使人受不了!于是使他大为后悔和师弟反目之事,一直到死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奇怪的是在碧螺岛主于叙初未来较剑之前,还能够偶尔听闻涵碧真人的消息,但自从让于叙初气个半死,打算找着涵等真人,请他口煌蝈做掌门,并研究本门元上心法,力求挫折于叙初之时,却丝毫不闻他的消息,以致你外祖炎志而殁。唉!这许多往事,一提起来,不由得想起当年你外祖父在世时,家中那种快乐融泄的日子来!还有到后来你父亲……唉……”

钟灵在窗外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极快地推想着许多事,却听那妇人又道:“幸亏我没有练武,你外祖母总是感慨地说武功是惹祸的根源,不肯让我练武,可是后来见你整日蹦跳不停,终于将从外祖处学来的烙顺武功,传授给你,只因你隔了一层,不必费心去为外祖父完成遗志,她才肯教你。若我懂武功,也许会想法儿我于叙初哩!”钟灵听了这几句话,不觉暗地摇摇头,像是责备似地轻轻伸手拍在自个儿的头上。他仍旧张望着,那妇人慈爱地执着古治的手,细心地叮嘱许多话。床边桌子上,一灯荧荧,孤独地照射着,但床上却洋溢着母子间那种真挚的和亲情的爱,使那灯光也辉煌得多。钟灵禁不住移开眼睛,感动而又凄凉地垂下头,暗中数念起自己的孤苦和不幸。

直到房内古治眷恋地向他母亲道别,钟灵才婴然惊觉,蓦然倒纵上屋,匿伏在一隅。

古治肆无忌弹地跃上屋,施展夜行功夫,向庄外扑去。钟灵抬眼望望天上星斗,估料此刻不过子丑之交,离天亮还早,便展动身形,跟踪古治的去处。

瞬眼间已离开万柳庄,钟灵小心地坠着古治的身影,一面警觉地注意着自己体内真气运行的情形,不让那旧伤淬然发作,可幸古治的轻功比较逊色得多,因此他不必大用力,便能够缀拾住古治。

大约走了四五里路,古治低哨一声,身形径扑进一处屋宇内。钟灵不慌不忙,缓下脚步,慢慢走进那屋宇。放眼看时,原来是座破庙,外面已崩坍了几处,他绕到大门,却是洞开着,但能够看见影壁后有光亮和听见人声。

他蹑足蜇进去,一看影壁下一张长长的供桌,上面摆着三清神像,都是东歪西倒。他站定在供桌旁边,探头向后堂偷窥,只见那几拾摄得十分清洁,绝非外殿污秽尘封的样子。中间一张木桌上,燃插着一支大牛烛,十分光亮,古治已坐在椅上,和一个人说着话。

“古老二,你又回家看老母么?”

“我刚和老母说完话来,她被我哄得十分欢喜相信,以为我真在二叔处做事。包大人已休息了?他有没说别的?你不该带他到李府去呀!”

那人道:“古老二,你真个大胆,包大人是什么人物?我敢脏瞒他么?再说,让他知道了,也不妨事。方才我们一起回来后,他说起那女人,大为激赏,言下十分羡慕你的艳福哪!”

古治道:“你的话不无道理,起初我怕他会斥责我这种行为,心里不免害怕,既然他并不怪责,我就放心了。至于那浪货,这次回来跟她睡了两晚,总像不够劲JL和味道似的,我想不带她回京师了!”

那人笑道:“好啊2古老二你真让小金花迷住了,连旧欢也不要了!将来回到京师,你得快替她脱籍,免得她晚晚陪别人睡觉。我郑胜可没有你这些风流福份,要是那姓李的女人肯跟我,我就满心情愿了!”

古治笑着打郑胜一拳,道:“你别胡说八道,那小金花虽然不错,但我却没有意思要讨她。我是为了我老娘年纪已大,该有个媳妇服侍她老人家。这差事月娟和小金花都不合适……”

“啊!啊!原来要讨媳妇儿啦!让我做大煤,我认识一个卖豆腐的老汉,他有个女儿,长得十分标致,走起路来,那屁股直扭动,给你正好合适,可有样要先告诉你,那小妞儿太浪一,你若出门办事,得当心头上变了颜色,哈,哈……”

古治也笑着骂他,钟灵皱着眉头,听他们戏渗着,暗想道:“这个郑胜,言不及义,也是个坏胚子,只不知他们明早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虽然与我无干,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以及究竟对月娟采取什么行动?却是我想知道的……”忽然古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潮,只听那古治道:“闲话别多提了,明早要赶路南下,谁知那人猜得动请不动呢?咱们皇上也恁多虑,放着如今宫内高手如云,还巴巴地要请人来……”

郑胜道:“好吧!趁早几睡一刻,那人不会请不到,就怕访寻不着而已!”说着话,伸开双臂,打个大阿欠。

钟灵见他们要睡,便预备退出破庙,忽然听到极轻微的响声,转眼向声音来源处看时。只见后堂靠后面的通天小院内,一条黑影倏然闪人左面的小室。后堂坐的古治和郑胜两人毫未察觉,各自做散地站起来,向后面右方小室走去。他诧异地想了一下,暗忖道:“那条人影好像是那紫旋风包季生,若是他的话,他何必要鬼鬼祟祟,在后堂屋背上偷听手下的话呢?”

他哪知道这般为清帝作大的人,是多么奸橘机狡,彼此之间,全是尔虞我诈,何况那包季生自己另藏私心,只因时机未至,故此还未有行动,下文自然叙及。

钟灵走出庙门之后,心情十分紊乱,举棋不定地趔趄走着。原来他是决断不下究竟是如今想办法阻止古治的重来呢?

抑是到事情来临时再说?走了十几丈远,终于因循地往回路加紧走回。正像许多人一样,当事情无法决定之时,只好出诸“拖”的一法了。

走了里许路,他发觉周围的景物,似乎甚为熟悉,右方一座山丘,黑影巍巍,山丘后面却是一片树林。他攀然停步,缓缓打量着,往事一幕一幕掠过心头……

原来这个钟灵,正是石轩中的化名。当日他在九反绝门阵内,攀缘着那根巨缆,一直溜下穴中泉眼之内。耳边犹自索回着易静嘱咐小心的语声时,双脚已触到水面。

他满具信心地沉没人水中,但觉奇寒硬骨,水气阴森侵入,可幸他是纯阳之体,熬得住这种寒冷。他双手紧揪着缆索,一寸一寸地往下沉,逐渐连头发也沉没在水面下,他试着睁眼看时,门见一片黝黑,任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在噩梦中被人追赶时,那种手足软疲的感觉。可是他依然本能地紧抓着缆索,逐寸向泉眼下潜。

这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真实,而且隐隐察觉出水底并不平静,似乎有什么力量蕴藏其中,只要有什么东西一沾伯,便会披山岗石地发作出来。可是石轩中这时有进无退,仍然强自支持着缓缓下沉。

那种软瘦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那味道就像眼整个宇宙对抗似的,是非败不可的味道。他勉强再运一口真气,将力量传到十只手指上,可是已觉出这真力像是失去灵效,他身躯再沉下一寸。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握住的部位,正是当年癸水圣后下水试探的最后部位。那癸水圣后天生异禀,深话水性,人水如鱼。更兼内外双修,功力绝佳,到此处便知机返回。但石轩中不知奥妙,缓缓又再下沉了数寸。

忽地觉得全身一紧,像是让什么箍住似地。同时之间,那软疲无力的感觉也自消失无踪。他吃惊地握紧缆索时,另外一种突如其来的情形,更令他煌惊。原来这际他忽然全身旋转起来,心灵上但党四面怒涛激荡,有天崩地裂之势,绝非刹那之前那种平静情状。

他发觉自个儿手中还捏着那根巨缆,只这片刻间,他已头脑微微发晕,慌不迭两臂同时运力,倏然往上一冒。春党连珠大震,上面如有无限潜力压下,就像天已崩坍下来似的,在寒水震动激荡中,脚下和四周都有无数股力量,向他冲击迫任。他本能地气走百骸,忽软忽硬地消卸这许多股压力,这时却觉出身躯旋转得更疾迅了,而且徐徐下沉。不论他用多大气力去扯住那巨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原来这水穴下面,正是南连江其深无底的泉眼。那泉眼中有一股激流,回环冲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东西落在这漩涡中,只好随着水流,由大图变成小圈地向泉眼中心沉没。水穴不过是漩涡边缘,却因有几股水力互相抵拒住,平时便静止不动,但如有人下去,将几股水力抵拒住的平衡弄破,这水穴里的水便自然天崩地覆地冲击,一直将那扰乱平衡局面的物体,扯下水底的大漩涡处,才能恢复平静。政清这座山下面,竟是空了大半,正是泉眼那大漩涡的势力所及之地。

石轩中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瞬息间,那巨缆已脱手而出。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力用力,只好无望地一直沉下去。

忽然觉得身上一松,而且身形定下,不像方才那样疾族不休。可是仍有一股大力,紧吸着他一直向前面消去,速度比奔马还迅疾。原来他已落在泉眼的大漩涡里,顺着那股急流,转着大圈子。这泉眼漩涡的圈子,最少也有四五亩大小,他手舞足踏地让激流裹着,朝前疾驶。

刹那间已转了两个大困,石轩中心流意乱,无意中顺着水流去势,双腿雕,一辈前伸,一章斜向后按,使出“问讯苍龙”之式,忽觉身上稍微一轻,好像冲破了一股力培似的。他随机应变,侧身一流,原式再试一次,身上又轻了一。于是他再次该身,左右两手互换变式,这刻他自己也知道,那只向后按去手掌的掌力,足足可以洞穿牛腹。

他身上压力减了不少,但依然在漩涡中飞转,他不禁暗中叫声“苦也”,知道这样子耗费真力,那口气再过半刻便闭不住了。其实他要不是刚好破解了水力,逐层钻浮出漩涡的水流,这刻儿也许地已转到漩涡中心,一直向无底泉眼沉没了。

不过这样挣扎法,也是危险,因为他是闭着气潜在水中,要是运动真力挣扎,那口气便难继续闭住,这样也是死数。

他心中叫着普,身手却不停,一式一式地回环使用,哪知滚身时倒了一,本来是向上挣划,却变成向水面冒穿,一连两式,已穿上数丈远,修然手指触着什么东西,他这刻不假思索,力贯指端,攀然抓住,融手坚硬冰冻,却是块石头。他另外那只手已急如闪电般一同抓住。这刹那间,身后那股移山倒海的力量推来,使他后半身反而冲到前面,因为他本是头前脚后,如今却变成相反方向。他双手使出吃奶的气力,紧扣着那块石头,不料双脚向上急冒,原来上面竟无石头。那冲力绝急,变成双手起抓得紧,下半身便越往上冒。这不过瞬息间事,他双肘忽被一道锋利的岩石一梗,忍不住松手,但觉身形如离奇之箭,向水面一直激上去,忽然胸前“血阻穴”让石头尖端撞了一下,这“血阻穴”乃人身六大要穴之一,伤者必死。立时真气一散,血涌天灵,眼前一黑,人便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石轩中微微呻吟一声,醒转过来。却觉得呼吸艰困,浑身疲惫无力,头脑中却是十分清醒,自家也十分诧异为何不葬身泉眼水底,竟然躺在此处?

四周十分潮湿寒冷,继续地从地下传来水波激荡之声,空空洞洞地回响着,令人泛起凄凉阴森的感觉。他估量此处大概是什么石洞,下通泉眼,自己不知如何让水力抛上来,得逃一命。当下他慢慢挣起身,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发痛,而且头晕胸恶,相信方才血阻穴让那石尖撞的一下甚重,因为那时他已真气运布全身,即使让普通人持铁棍撞一下,也不致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方才那一下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他对自己微笑一下,自嘲地想道:“英雄无奈是多情,我为玲妹妹而葬身于斯,也因英雄情重之故,死也可以瞑目了!”

虽然此刻他张大眼睛,却只觉四周漆黑一片,他懒得动弹,因为他本身深诸穴功夫,明知人身六大要穴,打伤了便一定无法可治!他如今不过待死于须臾间而已,何必强忍疼痛去摸索呢!即使张开眼睛,也嫌费神,他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这时他脑中空空洞洞,没有希望,没有畏惧,甚至连回忆也没有!这回事好像来临得极为自然,仿佛他早就等待这么一个结局……

忽然一股香味袭人鼻中,那股香味十分奇异,隐隐有腥气,最奇怪的是他的呼吸随着那股香味渐浓而渐渐通畅和舒服。他小心地吸嗅着,活像生怕这股香味会让他吓跑似的……良久,他缓徐地盘拢双腿,运起玄门吐纳功夫,呼吸由微弱和游丝,渐渐粗壮起来,这是奥妙生命的维系,生与死不过是在三寸气息之间,他既已抓住生命之钥,自然不肯再放松半步……

吉冥中的时间,越发难以计算,当他从定中回醒,微微睁目,清楚地看出四周的地形,原来是个石窟,方圆约模有三丈多,石富壁间显出不少裂缝,活像一条条长蛇爬攀盘踞在壁上。他面前不远的地面,陷落成一个石穴,约模有四五尺大小,水声隐隐从穴中传出来。

石窟中飘散着那股香味,十分浓烈刺鼻,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自个儿诧异地搜索这股香味的来源。扫眼只见左面石壁前,有块大石像块屏风似地屹立,离窟壁约有三四丈远。他心中一动,想道:“这石宙中再没有别的可异地方,这块屏石后怕有溪跷!”

于是他俯怄身躯,双手去按地面,打算手足并用地站起来。哪知头颅俯处,那股香味更浓厚刺鼻,这时看见按着地面的双手之中,有一个圆圆的小石卵,他并不留意,只将头颅向后仰起,借以试验这股香味是否因他的头高低而变化。果然发觉那股香味立刻变得较为淡薄。当下他立即又俯伏下去,鼻尖差儿沾到地面,猛然觉察这香味正是眼前那颗小石卵所发出,踌躇了好一会,终于轻轻地拾起那颗小石卵,放到眼前观察。

触手只觉温暖柔软,那阵香味差把他亲晕,这小卵的颜色黄中透红,鲜艳可爱。他愕了一了,不禁笑着自语道:“枉他千方百计,我得来却全不费功夫,呵,呵!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更何况这种况世异宝?我……且不管什么,先试试这异宝能否治愈我的内伤再说!”

原来这刻他居然泛起将这件宝物还给人家的念头。

他可没有清错,这小卵正是公孙步和南连渔隐株守十年,得而复失的千年火鲤内丹,他听易静说过形状,加上这股香味已能使他艰困的呼吸变为通顺,即使不知是火鲤内丹,也不致粗心错过。这时为了自己的性命要紧,便将还宝的念头接下,况且他对愚要公孙理的层施诡计,十分懊恼,因此也就迁怒于他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肯将这粒内丹交还的了。

当下他冒失地将那颗千年火鲤的内丹,往口中便送,一个囫囵吞枣式,便咽下肚中,那内丹一人喉咙,便化为一团火似的,一直往下面烧去。

他吃一惊,本能地将真力运向内脏间,随着那团火流转。但片刻间他已忍耐不住,写然跳起来。腹中那团火移动一下,他便跟着跳一下,活像只大马猴似地,满石窟乱跳。

此刻苦是愚空公孙理在场,一定会活活气死,原来这火鲤内丹不能这样服用,若非石轩中内功根基深厚,那副内脏十分坚强,换了普通人,早就烧心烂肠而死了。他虽然没有大害,但这种罕事难逢的内丹宝物,其灵效却完全糟踏掉。固然“血阻穴”所受之伤能够立即痊愈,而且双目能在夜中见物,但别无其他效用,的确十分可惜。

石轩中揪心抚胸地跳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额上已是洋研汗下。这时他正好站在石屏旁边,当下移眼看时,不禁又吃了一惊。原来那儿横倒着一具尸首。只因他此刻在黑暗中也如白昼,故此看得一清二楚。那颗头颅已变成一个骷髅头,探手去揭开衣服看时下面尽是磷磷白骨,衣服也霉烂已极,略为使力,随手而分裂片片。

那尸首侧身仆地,右手上举贴壁,形状十分可怖。石轩中眼光随着他上举右手看时,却见手指细骨中,还捏着一根黑黝黝的铁钉,细看时原来是枚白虎钉,大概因为这石窟中潮湿之故,不但他的皮肉已经化尽和衣服霉烂掉,甚至这枚白虎钉也锈黑了。

这时他又发现了一桩奇事,却是在那窟壁上,刻写满许多字和人像。他双眉一轩,兴奋地看时,先读那些字,也是写在下面,正好在那些人像脚下,他轻轻念道:“予闯荡江湖二十年,杀人越货,积案无算,平生所嗜者,唯武术与书耳!此二者人有所得,必百计求之。曾改性易名,从少林周冲游。五年始盗得上书之达摩连环三式,本足以无敌于天下,年前因周冲子健雄得一秘籍,予欲夺为己有,卒杀之,然彼已投诸此间泉眼,子穷多年心力,车因身此间,坐以待毙。默恩平生,获此孽报,殊未为过。复念达摩三式固我绝响,心未能安,故留刻石壁,冀后来有缘,或能重睹斯艺!嗟呼,此果绝地,则后来者亦徒然待毙于斯,倘非绝地,则予又不必留刻也,顾心痴甚而不能自己也,凌羽绝笔。”

他不觉叹一口气,想道:“这个名为凌羽的人,原来是个无所不为的大盗,但为了酷嗜武术和书籍,竟不惜改名易姓以盗技,又不惜杀了师兄弟以夺取秘籍珍本,但最后却因那本书弃沉泉眼,百计捞取,终于像我一样困在这里,最后的那些字,笔画已歪斜无力,大约他也是让那石尖着血阻穴吧?他明知这里是绝地,后人即使来到也不外同一命运,束手待毙,但结果又不甘将辛苦盗学来的绝技失传,仍然刻在壁上,这种心情的矛盾,可以想象得出来。人总是这么执着,其实眼睛一闭,任什么也不过是幻想而已!啊!我自己何尝不是呢?师父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上请秘录而引起鬼母之仇,车之走火入魔而死。”他一路推想下去,不觉万念潮涌,一时想得呆了。

隔了好一会,他抬头去端详壁上的人像,画得栩栩如生,十分传神。细一数时,一共有十六个像,除了四个是跌坐图形之外,其余十二个都是拽拳踢腿,神态威猛,旁边均有小字说明。论视一遍之后,才知道四个坐像是达摩心法权余的坐功图,和一般的坐功不同,普通的都是以意驭气,运行全身,同时收摄杂念,使灵台空明。

但这种达摩坐功不但要做到上述的地步,另外还要左右手各推圆圈,方向或同或不同,却又要不干扰及心灵的空明止观。即是要双手各自活动,却不由心主宰,但终是由心主宰,于是那心意便变成有意无意,这境界难以用文学诠释。

石轩中想了好一会,似悟不悟地记在心头。其余十二式乃是达摩掌法连环三招,每一招有四个变化,共是十二式,变化奥妙精微,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当下他也忘却去寻出路,一心一意地照着壁间所刻的图快,练习起来。

这石向内没有早晚之分,而他服了千年火鲤内丹之后,也不觉腹饥。他不分昼夜地练习着,倦了便倒在地上睡觉,也不觉得寒冷,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已将壁上所刻的达摩心法学会。尤其那四式坐功图,起初简直乱做一团,不是心灵分散去注意双手的活动,便是双手忘了活动。一直练了无数次之后,忽然不知不觉地做到那种地步,虽然持续不久,但也令他大喜若狂。

他任什么都不敢想,只将全副心神放在练习达摩心法一事上。要是分析他之所以如此,其实是他下意识中已相信这里是身处绝地,一定无法逃生。为了暂时逃避这种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痛苦压力,不得不学那驼乌埋首沙堆的法子,暂时逃避这无情残酷的现实。

但当他领略到达摩心法的精髓之后,那种令他全神专注的支柱,即是对无知的探索那种热心和兴趣,便消失L他再也不能从图诀上寻到逃避现实的据,第一个思想令他心灵大震的便是朱玲。他想象到自从他失陷于泉眼之后,这些日子来,她独个儿在树林内那高巢上,怎样过日子呢?她既不能自己下树出山,去附近人家求食,也不会有人到那树林去救她,她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他暗自估计在这石窟的时间,却无法准确地计算,只记得一共睡厂四次党,想来是三四天之间,其实他在石窟内已困了七昼夜了。

他想到:“泉眼那条路是决不能动脑筋了!可是这石亩一共有多大地方,哪有半条出路?除非开山裂石而出,否则……哎呀!有了;有了!我在此耽了这么久,仍然不觉得气闷,也许有什么地方通风,或者可以内此逃出生还……”

他兴奋地站起来,沿着石窟慢慢走,对那些裂缝十分注意,一面握住拳头,不住地向石壁敲去,发出沉实的响声。

但那些裂缝都是十分浅窄,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半可希望的地方。他逐处敲打和查视,甚至沿着裂缝上爬。可是他的心情随着逐条裂缝的没有希望而下沉。忽然他气愤填膺地想道:“倘若这最后的三条裂缝都没有希望,与其在石窟中束手待毙,不如潜下泉眼去,作那万一之想……”

到最末第二条裂缝时,壁根处并无可异,但当他攀沿到将近洞时,忽然发觉有些新鲜的冷风吹进来,连忙握拳敲打裂缝旁边的石头时,却发觉声音十分沉重坚实,一腔热望登时冷却一半。想道:“这条裂缝也许十分曲折深厚,这大的岩石,我可没法移动……”但仍旧一路向上敲打,忽然一拳捣在窟处,声音十分脆亮,似乎这里的石层很薄。

要知他的拳头,就跟铁锤一般坚硬有力。

当下他猛这真力,尽力一拳捣去,只听“砰”的一声,许多石屑掉下来,沾满他头上和肩背衣服上。扫眼一看,原来是粉至般的屑粒,怪不得他一拳能够打松了。

为了不让这些屑砂掉在身上,便探脚勾住隔壁的裂缝,横着身躯,猛运真力在拳头上,又是一拳捣去。“砰砰”大响,洞碎裂了一大片,砂屑纷飞,他咬牙切齿,运拳连捣,烟雾迷漫,砂石乱溅。忽然拳头到处,竞穿透了一个洞,收拳后待了一会,等那些砂屑烟尘散落尽之后,探头一望,冷风扑面,外面景物历历可辨。

这番他张掌如箕,运金钢指力,把这小洞口一把一把地抓大,转眼间已开了一个面盆般大小的洞,迫不及待地脚下一松,像只轻燕般飞钻出去。眼光到处,只见立足处正是一块绝大岩石的大明,下面江水滔滔翻卷,上面一块悬岩覆盖住,原来是峭壁内凹之地。晓雾迷蒙,曙色初开,却是凌晨拂晓光景。他忍不住长啸一声,精神大震,双足顿处,身形一溜烟般上腾,贴伏在头岩石上,竟自施展出壁虎游墙绝技,游行而上。

转出峭壁间,发觉这峭壁约摸是十多丈高,越上越向外斜倾,成了内削陷入之势,幸亏这峭壁十分粗糙,可以攀抓之处甚多,不然这种壁虎游墙功,也不能爬上这么高的内削峭壁。

一口气爬上去之后,只见前面青山拔天,老树遮道,他展开身形,星抛刃掷地飞纵上山巅,游目四顾,判别出这座山乃是朱玲藏身。那座山再后的一座。一想起朱玲,便心急如焚地飞扑而下,身形之迅疾,比之烈马奔驰,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面忖想着怎样和朱玲互诉这苦难的过程,她该是如何柔情款款地安慰自己。

哪知到了那个村集时,空山寂寂,佳人沓香,只见一旁树,断折好几处,地下还有一段段的锦蛇尸,这正是西门渐勇救朱玲时,所撞折的树权和扯断的锦蛇遗尸。还有一条锦鳞闪闪的长蛇,头上被一根树枝穿过,钉在树上,正是朱玲亲手刺毙的锦蛇,此刻一仍其故,没有分毫移动。

他吃惊地大声叫唤了许久,整座山林也翻遍了,还找不到朱玲情影,哪知这时朱玲已安然口到碧鸡山,并且因鬼母宣布婚期,而芳心尽碎。

终于他放弃了找寻之意,想道:“玲妹妹也许给易姊姊救走了,记得我曾跟她说过玲妹妹是藏身于此林中的话!晤!一定是了,一定是易姊姊将她救回去了!我且到天香幻境中的愚庐,一探便知!”

越想越似,不由得自个儿确信了这主张,施展开身形,一径急扑黄土庄去,他虽是心急,不曾细细推想,但也直觉到公孙先生在见面时,不会好好地款待他,甚至会有些事情发生。于是便在庄中寻些食物吃了,原来七日七夜来,未曾进过饮食,却不饥不渴,这是千年大鲤内丹的灵效,但此时效力已过,便急地饥渴交加,连忙匆达地买些吃的喝的,送进肚内。

他撒开脚步,转眼间已到了天香幻境的后门,环顾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在,使径自越简而人,轻车熟路,一直摸到愚庐。这时天色不过是迷蒙破晓时分,除rw上有些鸟儿在吱喳惊寒地叫着之外,再没有别的声息。他的身形如一缕轻烟般,飘落在公孙步的寝室窗下,两扇窗门严严地房住,使用指甲蘸口诞,戳破那窗纸,殊服从那月牙形小洞窥瞧。

这卧室内的摆设一如旧观,床上被褥凌乱,却没有人迹,恩宝公孙先生不知大清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奇诧地寻思一下,墓地掉转身形,一掠数丈,跃上那座小楼。楼上的窗门全都关住,他如法炮制,用指甲戳穿糊窗的纸,凑限内观。

房间内沓无人迹,一切家具陈设十分齐整,床上则连被褥也没有。他绕楼走了一圈,把楼上三个房间都窥视过,全是无人居住的光景,心中大惑不解,想道:“易姊姊应该住在这里呀?怎么她也不见了?甚至连被褥也收掉!”

自个儿迷惑地踌躇了一会,春然拧腰飘下小楼。在楼下巡视一遍,原来楼下只有一间房是炼丹室,门户严肩,其余两室都敞开门窗,一目了然。那炼丹室也是静荡荡的,直似久无人到过此室光景。

忽然那边石屋的门,呀一声推开来,一个小憧走出来,犹自揉着双眼,惺论未醒地跄踉走过来。当声音人耳之时,他已如响斯应,捷如鬼息地一垫步,扑向小楼侧面一棵大树的树身后面,隐蔽起身形。及至看清楚是那小憧,记起那天晚上看见他打磕睡的情形,当时他自己也曾做过操践役的小道憧,这种打磕睡的滋味曾经尝过,线项印会于心,此刻也自浮起亲切之感。

那小懂走近树边时,忽听有人叫道:“明月,你这晚才起来呀?公孙先生到哪儿去了?”跟着说话的声音,一个人打树后走出来。但见这人头发蓬松,衣服皱乱,头脸上和肩上都沾满了不少粉屑,形状十分难看,不过他往常见过不少公孙先生的朋友,有些比这人更肮脏和奇特,故此他倒不大惊奇。

端详一下这人的面孔,觉得十分眼生,但人家既知自己的名字和走得人这天香幻境,相信一定是公孙先生的朋友,便答道:“公孙先生在房内睡觉呀!昨天有朋友来,一直谈到深夜……”

那人正是石轩中,他那天晚上听到公孙先生斥责这小道憧贪睡之时,叫过他的名字,故此此刻顺口讹他一下,这时接口道:“你题俗懂啦!口去看看公孙先生可在房间睡觉不?喂,你别走,易姑娘呢?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月听他说公孙先生不在房内,转身便要回去看,又让他唤住,转过身来,一时被支使得糊里糊涂,道:“先生不在房中因没么?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到什么地方去了!晦!易姑娘么!她……她走啦!”

“走啦?她几时走的?走到什么地方去?”石轩中吃一惊,不觉提高嗓音,急急迫问。明月正要回答,石轩中又焦躁地大声问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一个人一同离开的?决说……”

明月忙答道:“有!有!她不是自己去的,她走了好多天啦,让我算算看……大约走了六七天,可不知她去哪儿哪!”

石轩中透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想道:“那人定是玲妹妹了!定是易姊姊送她回碧鸡山去。咦?不对,这小家伙说易姊姊走了六七天,我那时还未失陷在泉眼石窟里呀!这里面必有古怪!”

他倏然沉下面色,叱道:“明月,你说什么完话,易姑娘哪会在六七天前便走的?使说实话……”

明月张大眼睛,情急地分辩道:“我没有说假话呀!易姑娘真是在六七天之前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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