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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苍苍兮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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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见众人逃走,自己也要上马遁去,忽然一刀从後劈来,势道浑雄至极,正是煞金出刀来砍。秦仲海急忙翻下马去,著地滚开,却见那煞金正自冷冷地看著他,道:“你手下可以走,你却不能走!”煞金部众见他落马,趁势杀来,想将他一举格毙,但秦仲海何等武功,那“金勾阵”只是战阵所用的套路,岂能擒服武林高手?他刀光闪过,瞬间斩掉三只马脚,四下打探逃走之路。

煞金见属下惊惶闪避,情知无人奈何的了他,当即森然道:“你们去追那些刀斧手,这个人交给我来杀。”

煞金手下军士见秦仲海杀人如麻,满脸凶狠神色,直是可怖可畏,听得上司如此吩咐,如遇皇恩大赦,急忙驾马离去。

煞金坐在马上,傲然看著秦仲海,道:“你站起来,放手一搏吧!”

秦仲海缓缓起身,此时天地间仅余风声萧萧,偌大战场上只剩下他与煞金二人,两人动手在即,那煞金兀自坐在马上,只斜睨著秦仲海,脸上挂著一幅冷笑,直是胸有成竹的架式。

秦仲海心下合计,自拊不是此人对手,只不住打量脱身之计,心道:“看此人的模样,当有十二分把握杀我。方才与此人过招,他的武功确实高不可测,今日之战,能免则免,当逃则逃,否则明年今日,只怕真成了我秦仲海的忌日。”

一阵风沙吹来,秦仲海见风势颇劲,心念一动,他本来站在东首,此刻便缓缓移动脚步,往北方的上风位占去。那煞金却不理会他,只坐在马上,满脸睥睨神气。

煞那间一阵狂风袭来,刮起满天黄沙,却往煞金脸上吹去,只见他两眼微微一眯,秦仲海大喜,他占住北首方位,图的便是此刻的地利,当即运起“火云八方”,挺刀往煞金砍去,刀势笼罩煞金身上六处要害,此招夹著地利之便,颇有攻敌不意的味道。

却听马刀“当”地一声响,陡地变成一十二片刀锋铁索,刀锁飞舞之中,急往秦仲海身上绕去。秦仲海吃过这刀索的亏,自知颇有不及,这刀索奇妙至极,头尾间相互呼应,倘与之硬拼,一十二片刀锋切来,当场便能将他斩成十来段。煞金双手连舞,刀索忽上忽下,钻前翻後,猛地切向秦仲海胸口,秦仲海脸上变色,急忙落地趴伏,不敢正面接招。

煞金见他无胆硬拼,当下手腕使劲,只听啪地一声,那刀索又合在一处,变回了十二尺大马刀,当场直劈秦仲海脑门,秦仲海兀自趴在地下,忙往一旁滚开,轰地一声,沙地上赫然被劈出一道深沟。

秦仲海面色惨澹,急急翻起身来,往後倒退一步,那煞金却仍坐在马上,只冷冷看著他。

眼见煞金武功高得出奇,秦仲海自知此战端无胜机,他眼观四面,不住打量四下地形,忽见远处十来里外有丛树林,想来里头隐密曲折,只要躲入其中,当可仗著自己身法灵便,逃脱性命。他心念甫动,便往地下猛力一踢,激起无数沙尘,朝著煞金座骑的眼中飞去,虽说马儿的睫毛可挡风砂,但这沙非比寻常,附上了秦仲海浑厚的内力,那马儿如何经受得起,眼珠猛被沙粒袭中,当场惨鸣一声,人立起来,虽然未瞎,却也疼痛不堪。

秦仲海见机不可失,急忙使出轻功,往那树丛方向逃去。

煞金气得脸色惨白,喝道:“好卑鄙,如何使得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秦仲海更不打话,只是发足狂奔。

煞金叫道:“卑鄙小人,我若不杀你,日後不知有多少人要害在你的手中!”说话间翻身下马,踏步追来。

秦仲海不愿他识破自己埋伏在树林的计谋,当即迂迂回回地奔了一阵,不住地绕著圈子,那煞金却只在自己背後缓缓而行,并不快步疾追,想来此人甚是自傲,不愿与自己一般狼狈。他弯曲迂回地逃跑,足足奔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色已黑,便转向树林奔去,料来夜间更易於偷袭暗算,此战尚有一线生机。

秦仲海外表粗豪放浪,看似不拘小节,其实他这人甚是机警狡猾,阴谋百变,每当敌我实力悬殊之时,必以偏锋险棋求胜,全然不顾风评如何。也是他个性如此,才以丢沙包这种第三流的手段逃得性命。

柳昂天手下向有两名大将,一是秦仲海,另一人便是杨肃观,若将两人相较,那杨肃观却远比秦仲海来得高傲自好。杨肃观生性颇为自负,向来看重面子,即便敌强我弱,也不愿掉了面上的威风。便是要输,也要输得面子周全,皮相好看。若要出阴招、使狠棋,也会私下偷偷使用,绝不敢如秦仲海这般明目张胆。

秦仲海逃了一阵,冲进树林,只见枯枝满地,一片萧条,一幅冬日严寒景象。他边走边看,想要寻找藏身之处,行了片刻,忍不住“咦”地一声,月光下只见一物高高耸起,不知是什么东西。行到近处,定睛望去,才知是一株参天古木,高约十余丈,足有十人合抱粗细,虽在大寒冬日,仍是苍绿劲节,在一众枯树中格外醒目。

秦仲海一愣,不知何以在此荒漠沙地之中,居然能有这般高大的树木。只是此时身在危境,哪有心思去看这些身外之物,他不及细看,转身便躲到古树後头,只见树後有座圆圆小丘,上头生了些杂草,此外别无长物。正察看间,陡地见到一人站在大树前方,正自举头仰望,那人面色紫膛,一张凛然的国字脸,正是煞金到了。

秦仲海心下一惊:“老小子,这般神出鬼没!”方才见此人远远落在後头,怎地一瞬间便已赶到,直是不可思议。

秦仲海手持钢刀,隐身在大树後头,偷眼往外望去,只见煞金两眼眯起,正自仰望那株大树,一阵狂风吹来,只吹得煞金颏下长须迎风飘舞,月色映在脸上,神色竟似十分悲凉。

秦仲海见他举止有异,心中颇感奇怪,但眼下活命要紧,哪管这许多,他屏气凝神,只等煞金失了防备,便要使出师传绝招,以“龙火噬天”将之击毙。

却说那煞金走到大树之旁,竟似忘却了眼前的斯杀,只见他仰头看著参天大树,脸上神色苍凉,紫膛脸上居然有著泪痕,秦仲海正自讶异,忽见煞金戟指向天,狂叫道:“老天爷啊老天爷!我辈英雄肝胆,俯仰无愧,你……你怎能这样待我们!你好忍心!你好忍心!”

月色下煞金虎目含泪,举刀问天,似有无尽悲怆。秦仲海虽要斩杀此人,但眼见他举止怪异,还是留上了心,暗道:“这煞金恁也瞧不起我,明知我便在此地埋伏,却在这儿装疯卖傻,不知他是否另有阴谋。”

却见那煞金疑疑地凝视天际,似要老天给他一个回答。良久良久,他凝立不动,四下更是一片宁静。秦仲海暗自忍耐,心中咒骂不停。

忽听那煞金哈哈大笑,大显狂态,仰天疯言道:“这世间焉能有神?便有神明,我石刚就是神!”他双手往外一振,有如神鹰展翅,那马刀登时化为刀索,双手急舞中,刀索卷起地下无数沙尘,宛若一条土龙,在大树前来回飞驰。

煞金口中连连喊叫,似要发泄心中怨恨,悲歌道:“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英雄便该凌迟死,悲愤垂泪苦无语?我自横刀向天叫,忠义孤臣枉痴心,安得大千复浑沌,莫叫我辈知天命!”他神情激亢,大叫一声,使劲将马刀插在黄沙上,轰地一声,地下登时现出尺许深坑,沙尘飞扬中,弦月如勾,高挂身後,更显出他莽莽苍仓的英雄气概。

秦仲海心中一动,暗道:“这人绝非普通番将,他必然身怀千古奇冤,这才如此悲愤狂啸。”秦仲海此刻虽要暗算煞金,但见他如此行径,已知此人必是慷慨激昂的人物,他生性最爱这等豪杰,一时之间,心中忽有亲近知己之感,竟有些下不了手。

秦仲海心中叹息,但只一转瞬,便又宁静如常,心道:“我不杀他,他必来杀我,我秦仲海何等人物,岂能有妇人之仁?”心念已决,等他一失防备,便要下手。

那煞金双膝下跪,对著那大树说道:“都督在上,属下二十年来远渡外国,沦落异乡,至今尤不能为你报仇,为枉死兄弟雪恨。想我光阴虚度,一事无成,有若沧海一渺舟,日後更要只身客死异乡,唉……这便是我的命么?”说著唏嘘不已。

秦仲海心中一奇,听他言下之意,此株古树当是某人的葬身之地,却不知葬的是什么人。

那煞金又道:“今日机缘巧合,属下追杀朝廷贼孽,却又来到都督墓前,唉……二十年来,都督坟上荒烟蔓草,却不知还有谁来祭拜了?都督啊都督,我们昔年效忠朝廷,为的又是什么?朝廷待我们,却又何其残酷狠毒?”他一时悲痛,难以自已,竟然哭出了声。

猛见煞金泪流满面,低下头去,大是偷袭良机,秦仲海心中一喜,当下提刀飞去,喝道:“纳命来吧!”一招“龙火噬天”,全身旋转劲急,宛若火龙昂首,一刀猛往煞金颈子砍去。

眼见钢刀便要砍中煞金的门,他却仍是拜伏不动,直似不知,虽说已下决心,此刻秦仲海还是心下一软,寻思道:“此人武功盖世,英雄了得,我若如此杀他,却也太过卑鄙。”当下刀势一偏,劲力略收,便要放他过去。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煞金手上的马刀忽地裂开,如活物般地扬起,直往秦仲海喉间削来,原来他早已见到秦仲海。

秦仲海大惊,著地滚开,心下不住地骂著自己:“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怎地心软手轻了!这煞金早有防备,你还自以为是,今日定要毕命此地啦!”

煞金拜伏不动,面朝地下,口中兀自道:“朝廷狗官,无耻奸贼,你既然到了此处圣地,却如何不跪?”

秦仲海呸了一声,讥嘲道:“什么圣地啊?这里是他奶奶的道庙还是佛堂,你却要我跪谁啊?跪那玉皇大帝么?还是跪老兄你啊?”

煞金跪在地下,重重一哼,手上刀索却如活了一般,趋前斩後,上攻下击,无往不利。秦仲海左支右拙,辛苦异常,只把手上钢刀使得密不透风,泼水不入,这才挡住煞金的攻势。

煞金缓缓起身,刀索更是灵活百倍,呼地一声,猛往秦仲海双腿砍去,秦仲海跃起避过,那刀索在地下一转,竟从他背後绕来,削向他的後心,秦仲海往前跳跃,扑倒在地,那刀索在半空一昂首,跟著往下啄去,秦仲海急忙滚开,气喘甚急,心道:“这样打下去,今夜必输无疑。我招式不如他,难道内力也不如他?说不得了,此时只有跟他硬拼内劲,否则万无生机!”言念及此,翻身站起,便想伺机抓住刀索。煞金面无表情,手中招式更是加紧,刀索直来横去,霎时连变七八个方位,越来越是凌厉,秦仲海几次想要出手,却不得其法。

煞金冷笑道:“想你这等年轻,却能练到这般功夫,也算是不容易了。谁知你专替朝廷办事,行径又卑鄙无耻,那可怨不得我了。”

秦仲海心神专注,无法回话,煞那间那刀索猛地朝他喉头袭来,秦仲海心念一动,暗道:“此时若不行险,却待何时?”当即冒险出手,举刀架住刀索,煞金冷笑道:“总算要放手一搏了吗?”刀索一滑,便往秦仲海手腕切去,秦仲海把心一横,心道:“便废了一条手,也要抓住这玩意儿!”他举臂往刀锋压去,只见眼前一阵血红,上臂已被刀索砍伤,立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天幸刀索入肉,刀势便即缓了下来。秦仲海心下一喜,钢刀急往刀索上的铁练绕去,叮当一声响,已将刀索缠住。

秦仲海心道:“我招式拼不过你,便以内力一决雌雄!叫你尝尝『火贪一刀』的刚猛内劲!”他提起真气,火贪一刀的刚劲发动,便从两人的刀刃间传了过去,霎时连连催动不休。

煞金脸露微笑,颔首道:“你有胆与我比拼内力,真不怕死,有种。”

秦仲海见他开口说话,丝毫不怕真气不纯,那是轻视自己到了极,当下更是催动全身内力,如铁锤般敲向煞金体内。

煞金脸露微笑,坦然而受,秦仲海的刚猛内劲竟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秦仲海心下震惊,当即运起全身内劲,奋力发出。

煞金喝道:“来得好!”脸上红光一闪,反将秦仲海的内力震了回去。秦仲海面色惨白,心道:“惨了,这老东西内功高强,我可惨了!”这煞金不但兵刃奇特,招式诡异,连内力也是刚猛无俦,秦仲海的内功纯是阳刚一路,眼看无隙可趁,这番计谋只有付诸流水了,一时叫苦连天。

此刻两人比拼内力,已是生死立判的硬碰硬,丝毫含糊不得。秦仲海比煞金小了二十余岁,功力自无他深厚,只是他的受艺师父乃是武学大宗师,可说是不世出的奇人,所传内功也是深奥渊博,临敌时更是威力奇大,是以秦仲海功力虽逊於煞金,全身内劲却能有十二分的发挥,一时间尚不致落了下风。

约莫一盏茶过後,只觉那煞金内力源源不绝地冲来,一波接著一波,有如怒涛翻江,又若霹雳雷震,真是雄浑刚猛,世所罕见。秦仲海运起师门密法,将丹田内劲全数搬运而出,自知自己这般运功,只要稍有疏忽,便会走火入魔而死。当下更是专心凝志,不敢有失。

又过片刻,秦仲海脸色发紫,已感难以支撑,双膝渐渐软倒。煞金嘿嘿一笑,道:“来到此处圣地,不由得你不跪!”秦仲海心中大怒,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何能受这等屈辱?他猛提真气,激发了英雄肝胆,内力狂涌而出,蓦地生出一股大力,竟然将煞金的马刀震开。煞金微微一奇,啪地一声,马刀散为十二节刀索,便往秦仲海身上砍去。

秦仲海方才一时激愤,用力过猛,此刻如同虚脱,眼见马刀砍来,却已无力招架,慌忙间往旁一跳,躲了开来,但气力已然用尽,摔在地下,动弹不得。

煞金哈哈大笑,道:“朝廷狗官,无耻奸臣,今日拿你活祭都督。”跟著一刀劈去。这刀来得好快,秦仲海勉强爬起身来,却又摔倒在地,已然无力回避。

秦仲海见性命不保,只得长叹一声,自遇这煞金以来,不只武功不及他,阵法兵法也被此人破去,眼看更要命丧此处,秦仲海心中悲凉,索性闭目待死。

煞金大笑道:“都督英灵在上,收下这狗官的性命!”刀索飞来,刀锋已中秦仲海後背,只要再入一寸,秦仲海立时便要横死当场,死个惨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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