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楚灵王（芈围）有一癖性，偏好细腰，（细腰者身必瘦，或美外观，而实事无取，然则楚灵殆不能于实事者耶？一笑。）不问男女，凡腰围粗大者，一见便如眼中之钉。（吾欲以杨太真贻之，未知其作何发付也？一笑。）既成章华之宫（湖北监利西北），选美人腰细者居之，以此又名曰细腰宫。（宫名亦恶俗之甚。）宫人求媚于王，减食忍饿，以求腰细，甚有饿死而不悔者。国人化之，皆以腰粗为丑，不敢饱食。（想见其时米粮必贱。）虽百官入朝，皆用软带紧束其腰，以免王之憎恶。灵王恋细腰之宫，日夕酣饮其中，管弦之声，昼夜不绝。

一日，登台作乐，正在欢宴之际，忽闻台下喧闹之声。须臾，潘子臣拥一位官员至前，灵王（芈围）视之，乃芋尹申无宇（申舟之子。）也。灵王惊问其故。潘子臣奏曰：“无宇不由王命，闯入王宫，擅执守卒，无礼之甚。责在于臣，故拘使来见，惟我王详夺！”灵王（芈围）问申无宇曰：“汝所执何人？”申无宇对曰：“臣之阍人也。托使守阍，乃逾墙盗臣酒器，事觉逃窜，访之岁余不得。今窜入王宫，谬充守卒，臣是以执之。”（当问此案贼情，当日曾申报否？今日来缉，曾有广捕批否？）灵王曰：“既为寡人守宫，可以赦之。”申无宇对曰：“天有十日，（自甲至癸guǐ。）人有十等。自王以下，公、卿、大夫、士、皂、舆、僚、仆、台，（给台下厮役。）递相臣服，以上制下，以下事上，上下相维，国以不乱。（说得妙甚，若我不能制人，则王亦不能制我矣。）臣有阍人，而臣不能行其法，使借王宫以自庇，苟得所庇，盗贼公行，又谁禁之！臣宁死不敢奉命。”灵王（芈围）曰：“卿言是也。”遂命以阍人畀无宇，免其擅执之罪。（还该问他个窝留逃贼的罪名，哪里还怕他以擅执为罪。）无宇谢恩而出。

越数日，大夫薳启疆邀请鲁昭公（名稠，襄公[姬午]之子。）至，楚灵王（芈围）大喜。启疆奏言：“鲁侯初不肯行，臣以鲁先君成公（姬黑肱）与先大夫婴齐盟蜀之好，再三叙述，胁以攻伐之事，方始惧而束装。鲁侯习于礼仪，愿我王留心，勿贻鲁笑。”灵王（芈围）问曰：“鲁侯之貌如何？”启疆曰：“白面长身，须垂尺余，威仪甚可观也。”灵王（芈围）乃密传一令，精选国中长躯长髯，（须也。）出色大汉十人，伟其衣冠，（礼仪亦不在面貌，观此等举动，纯是鄙浅。）使习礼三日，命为傧相，然后接见鲁侯。鲁侯（姬稠）乍见，错愕不已。遂同游章华之宫，鲁侯见土木壮丽，夸奖之声不绝。灵王曰：“上国亦有此宫室之美乎？”鲁侯鞠躬对曰：“敝邑褊小，安敢望上国万分之一。”灵王（芈围）面有骄色。遂陟章华之台。怎见得台高？有诗为证：

高台半出云，望望高不极；草木无参差，山河同一色。

台势高峻逶迤，盘数层而上，每层俱有明廊曲槛。预选楚中美童，年二十以内者，装束鲜丽，略如妇人，（未知曾预备草纸数千百块否？）手捧雕盘玉斝[激ǎ]，唱郢歌劝酒，金石丝竹，纷然响和。既升绝，乐声嘹亮，俱在天际，觥筹交错，粉香相逐，飘飘乎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夺魄，不自知其在人间矣。大醉而别，灵王（芈围）赠鲁侯（姬稠）以“大屈”之弓。（醉后许物大要谨慎。）“大屈”者，弓名，乃楚库所藏之宝弓也。

次日，灵王（芈围）心中不舍此弓，有追悔之意，与薳启疆言之。启疆曰：“臣能使鲁侯以弓还归于楚。”（奸佞小人，安知信义。）启疆乃造公馆，见鲁侯，佯为不知，问曰：“寡君昨宴好之际，以何物遗君？”鲁侯（姬稠）出弓示之。启疆见弓，即再拜称贺。鲁侯曰：“一弓何足为贺？”启疆曰：“此弓名闻天下，齐、晋与越三国，皆遣人相求，寡君嫌有厚薄，未敢轻许。今特传之于君。彼三国者，将望鲁而求之，鲁其备御三邻，慎守此宝。敢不贺乎？”（明是要讨原弓，语甚易晓。）鲁侯（姬稠）蹴然曰：“寡人不知弓之为宝，若此，何敢登受？”乃遣使还弓于楚，（鲁侯聪明。）遂辞归。伍举闻之，叹曰：“吾王其不终乎！以落成召诸侯，诸侯无有至者，仅一鲁侯辱临，而一弓之不忍，甘于失信。夫不能舍己，必将取人，取人必多怨，亡无日矣。”（此人大有才识，可惜所辅非人。）此周景王（姬贵）十年（-535）事也。

却说晋平公（姬彪）闻楚以章华之宫，号召诸侯，乃谓诸大夫曰：“楚，蛮夷之国，犹能以宫室之美，夸示诸侯，岂晋而反不如耶？”（正是不可不如也。）大夫羊舌肹进曰：“伯者之服诸侯，闻以德，不闻以宫室。章年之筑，楚失德也，君奈何效之！”（不可无此正论。）平公（姬彪）不听，乃于曲沃汾水之傍，起造宫室，略仿章华之制，广大不及，而精美过之，（这方像个伯主。）名曰虒（音斯。sī有角虎）祁之宫。亦遣使布告诸侯。髯翁有诗叹云：

章华筑怨万民愁，不道虒祁复效尤。堪笑伯君无远计，却将土木召诸侯！

列国闻落成之命，莫不窃笑其为者，然虽如此，却不敢不遣使来贺。惟郑简公（姬嘉）因前赴楚灵王（芈围）之会，未曾朝晋，卫灵公元新嗣位，未见晋侯，所以二国之君，亲自至晋。二国中又是卫君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