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党清流士大夫一直被牢牢压制很大程度就因为他们在大宋军中没有什么影响力。大宋西军现在掌门种家兄弟都是蔡京在位扶植起来的。现在远在楚州的童贯在大宋军方也有足够影响力。但却不是太子一系使唤得动的。掌都门禁军十余年的高俅则只认皇帝其他谁的话都不听。
现在好容易童贯去位蔡京低调高俅病重。河东又突生变乱。给太子一系赢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这次也要掌握一部分军方实力。
何灌就是他们选择的突破口。
何灌从河东调回汴梁却在高俅压制下忍气吞声了这么些来这是个高傲得近乎刚愎的家伙要说没有怨气那是假话。在这头他和太子一系是一拍即合。双方很有共同语言。前面几次政cháo双方也算是合作愉快。旧党一系也很为何灌造了些势高俅随时会死何灌隐隐就是现在汴梁军方第一人在旧党一系口中这等人物不大用是要遭天谴的。
这次旧党一系左右朝中人事安排对何灌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价码。先任两路安抚制置使。然后再转任枢府。比起何灌原来所求的执掌三衙高出了不少。
现在太子一系声势扩张极盛原来风云人物蔡京梁师成则纷纷声势大衰。在何灌看来与太子一系合作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更不必说何灌虽然是武臣但是向来以士大夫自许。在政治光谱也和旧党清流士大夫一党相当吻合。
这就是双方合作的基础在太子一系显露出他们已经有了能左右朝局的力量之后。何灌终于决定投靠。愿意出任河东暨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位置充当太子一系重将去平河东乱事。
宇虚中作为太子一系的代表就是要和何灌敲定方方面面的细节保证他马到功成。
兵从何处调出来经过他们一下午的商议。算是论定。永宁军出兵五千再从西军借兵。到时候将神武常胜军交给西军收编——至少拿一大半出来打发西军。何灌还盘着从神武常胜军当中挖出几千人来作为自己将来的基本班底呢。不管是放在河东路还是带回汴梁作为整练禁军的基础都很济得事。神武常胜军的强军之名。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这番计较其实是很遭人忌的。特别是会遭高高在的赵佶所忌。一方面壮大本来就有些不驯的西军力量一方面扩张太子能掌握的实力。对于权势yù掌控yù甚强的赵佶而言绝对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对于宇虚中和何灌两人而言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这一系列人事安排为赵佶所接受那么何灌作为安抚制置使如何行事。如何和西军分赃只要面子将赵佶敷衍过去就是了。
对于政治斗争而言。为什么人事安排决定一切原因就在这个头。每件事情还需要具体的人去做这个具体行事之人到底是为哪方势力效命出力这才是关键!
等一切底定太子一系实力大张到了赵佶都动摇不了的地步。那时候又怕什么了?
宇虚中和何灌都是一心想做一番事业期待将来能名留青史的人物。就是太子一系旧党清流士大夫中人被压制了数十年一朝有翻身的机会这心思就再热切不过。顾忌就少了许多横下一条心就准备将生米煮成熟饭。
议定了何灌为两路制置使平乱大军怎样凑起来之后两人都忍不住相视而笑。大觉莫逆于心是同道中人比起以前更要亲热许多。
可接下来就是一个更让人挠头的话题这军费到底如何筹集?
既然太子一系准备自家动手平河东乱事将最大的好处收入自家一系囊中。则这军费财计事说不得也要自家cāo心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先不说三司有没有这笔钱蔡京一系对旧党已经步步退让了没有和他们争竞什么。要是还为他们苦心孤诣的筹措军费让旧党得利蔡京一党才是缺心眼呢。
想要多大好处就得担多少责任这是万古不移的至理。他们必须将如何筹措这笔军费的方案奏到赵佶案头才能让一切都顺利的进行下去。
内书房当中。何灌皱眉沉吟:“是不是就顺势将那南来子拿下?将他掌握的财计事抓在俺们手中这可是好大一笔财源据说这南来子家资亦饶。要是能凑两三百万贯想想办法再俭省一。怎么也就将这场平乱事支撑下来了。”
宇虚中面sè凝重只是摇头:“此事万万行不得!南来子掌握的财计事是绝大一股力量官家看重至极。这样贸贸然的将其握在手中徒遭官家忌惮。现下情势大好。反倒要一切事都徐徐图之免得横生枝节。”
何灌下意识的敲着面前几案喝了一口放了许久的饮子。因为不许人入内伺候添换饮子有些凉了何灌随口吐掉皱眉道:“叔通兄你虑得是。”
话虽然没有说透。可两人都心里有数。动赵佶的钱就跟要他的命也似。而且这笔财源掌握在太子一系手中太子势力就太大了。
何灌想着想着又恼恨起来一击几案:“难道就这般放过那南来子不成?以奇技yín巧应奉圣人为敛财搅得都门sāo然。跟yīn自联接驻外军马生出变乱。此等人若是留他在位。则朝纲惑乱就在眼前!无论如何此子不能留!远窜琼崖烟瘴都算是便宜他了!”
也不知道何灌对萧言怎么又这么大怨气要是萧言在场估计得叫撞天屈。老子穿越以来。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大宋活动品德教科书汴梁道德状元郎什么时侯踩你何灌的尾巴了?你老小子有女儿没有?等老子糟蹋完了。你再咬牙切齿的和萧老子放对不迟!
论何灌内心其实也不知道对萧言这怨气到底何来。也许就因为作为武臣想被士大夫认可反而越要表现出对大宋以驭武的潜规则尊重越要表现出为士大夫所赞许的气节出来。萧言一南来之人轻轻松松就身居高位。还活得这么滋润明目张胆的还保持着自家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对比自家辛辛苦苦小心翼翼的熬到这般地位等到将高俅熬得快死才有出头的机会真是情何以堪啊…………
不过何灌也没那鸟耐烦分析自己心理这个时侯他要位就得和萧言誓不两立。现在无非就是将这一切表现出来。咬牙切齿的咒骂之后还追了一句:“就算将他明正典刑也不直什么!”
宇虚中摇头失笑:“怎么会放过此子?今后几rì除定下枢密用人新设几位安抚制置使之外就有弹章纷纷。不过却不是指此南来子应奉天家财计事而是专于他和神武常胜军之间扯不断的联系作为朝臣与边镇交通更引得一路生乱就是逃不掉的罪名了!这个时侯谁还敢为他出头?就是…………想曲意包容也还有祖制在!”
在这宇虚中倒是笃定得很。赵佶帝王心术他也细心揣摩了。对于萧言这等毫无根基且能生财之人赵佶自然是愿意用。可是有祖制在有整个官僚士大夫体系的反对在就是赵佶想包容萧言继续为他理财也不能硬着干。除非有一股具备相当实力的力量硬要保萧言赵佶才好就坡下驴顺势行事。
可是现在又去哪里寻这一股力量?蔡京梁师成两处或者退让或者干脆就和自家这一党站在一处所争的无非就是好处多少而已。至于那位三大王赵楷还真不是宇虚中瞧不起他外表儒雅倜傥温内则是一肚子草。无定见无担待sè厉胆薄。有好处就有坏处就躲。现在哪里敢为萧言出头还巴不得能和萧言撇清干系。现在没人可以救得了这位萧显谟!
只要拿下萧言河东再顺利平乱这一局太子一系旧党清流中人就算是大获全胜了。将来掌握朝局引正人盈朝大宋如今艰危局面指rì就可刷新振作!
现在这位道君皇帝愁的只怕就是萧言掌握的这一摊子财计事到底交给谁来接手。无论如何对于太子一系而言这是烫手的石炭无论如何不能沾手。攻倒萧言顺便将他背后那位嘉王踩得不能翻身进而掌握朝局。只能盯着萧言和神武常胜军的关系发力而不能牵扯到天家财计面去!
这一番盘算。在宇虚中心头不知道颠倒了多少回自以为已经想得再清楚明白不过时局如何发展也如掌观纹一般再难生出什么变故出来。此时此刻。宇士心中充斥得满满的都是自信。
只是可惜了萧言的平燕大功啊…………只是可惜了曾经在燕地血战的那支神武常胜军啊…………
这个念头突然在宇虚中心头冒起他甩甩头又将这思绪远远抛开。
对于萧言必然要倒霉的下场何灌也满意得很。他头却又为难道:“既然不能动这南来子财计事。则平乱军费到底由何而出?难道指望三司么?三司库藏足够支撑大军入河东平乱么?更不必说某若领两路安抚制置使当要重整两路军镇到时候又是源源不断的开销。这些使费到底如何生出来?”
宇虚中抬首示意何灌稍安勿躁轻轻摇头道:“三司库藏有限。而且支放之处颇繁。指望三司为我辈效力腾挪出来先尽着河东平乱用老公相一党不会做这个好人的…………而且三司也的确没钱现在朝中财计是多么大一个窟窿太尉难道不知道么?圣人既然许了我辈对朝局人事安排。我辈就得拿出一个筹措军费的法子出来回奏圣人这法子必须可行而三司是指望不的…………到时候若是军费不敷则什么事都不必谈。拖延下去恐怕还有反复这南来子说不定就能靠着敛财本事侥幸得脱。则我辈一番谋算都成泡影了。”
今rì谈得太久饶是何灌打熬得好筋骨。这时候也觉得有头晕脑胀不及细想又恼怒击案:“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某领兵打仗可以生财却没本事。难道大家都白忙一场了么?”
宇虚中却是越用心思jīng神越涨两眼闪动的。都是锐利的光芒:“这南来子能从禁军财计中挖出坐粜事三百万贯太尉如何就不能暂支都门禁军经费?每月腾挪一笔。源源接济三司也总要缀一则足以支撑河东平乱所费。平乱之事这不就办下来了?”
何灌顿时拍案而起这下他真的是吓着了脸sè又青又白看着一脸宁定端坐在那里的宇虚中:“此事如何行得?”
都门禁军最终和太子一系连成一气倒萧言原因就是萧言在坐粜事动了都门禁军的蛋糕。虽然萧言在球市子在债券事回报给都门禁军将门团体的利益还要超过坐粜事所付出的。但是这却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谁也难保领着整理两路驻泊禁军经费财计事这个差遣的萧言将来会不会将手伸得越来越长直到将来不可收拾!
这几十年来从来不曾阵的都门禁军团体已经变得越来越自私贪婪。成为大宋肌体一个难以割出的毒瘤。谁触动他们的利益就会遭致强烈的反击。由勋戚将门皇室外戚宗室都尉连同可以在其间伸一把手的某些官僚士大夫就是通过都门禁军这个团体拼命的对大宋吸血什么后果都不考虑。直到最后和大宋一起同归于尽。
但凡是下手整治都门禁军的就没有好结果的。萧言就是最近的前车之鉴。现在宇虚中却是想让何灌在这头打主意饶是何灌自视甚高又如何敢行其事?
宇虚中抬手示意何灌安坐笑道:“太尉何须如此?”
何灌一坐下来呼呼喘着粗气下意识的就压低了嗓门:“叔通这话岂是能说得的?某要是打这个主意第二天就得去位哪里还能出镇河东?更何况从哪里能挖出这笔钱来?这个念头最好是想都莫想。”
宇虚中笑意清冷淡淡道:“那南来子不就从坐粜事生出钱来了么?除了坐粜事外不是还有个拱卫禁军么?”
禁军下做生意在本营内吃空额冒领名粮。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哪怕再正直的名臣对这等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但是这十几年来有两件事做得太过份。
一件就是萧言下手的坐粜事国家恩养士卒却为将门来回卖几次钱。还有一件就是拱卫禁军。
吃空额所在多有。不过好歹军号还在吃空最多也就几成。可是拱卫禁军却是整个军号都没有了当初选出的八万军马散尽这笔经费。朝廷还在源源不断的支付!这个空额实在是吃得血淋淋的骇人听闻到了极。其间利益太大牵扯太深就是皇城司专门负责采风之人都不敢回禀于赵佶。人人有数。却人人闭口就瞒着高高在的赵佶一人。谁想说破这个保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坐粜事无非就是一年三百多万贯可是拱卫禁军一年军饷马乾军服添换各处正项杂项军费开支。一年却是五六百万贯之数都打不住!
其间利益之大实在惊人。也实在丧心病狂到了极!
宇虚中提及拱卫禁军事。何灌连惊怒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在那里不住摇头。最后苦笑:“叔通兄这两路安抚制置使某也不要了枢府之位。更是想也不敢想。从此就闭门过自家rì子什么事情某都不敢搀合了。”
宇虚中放声大笑拍着何灌肩膀:“何至于此?两万大军每月所费无非二三十万贯。难道都门禁军将门连这二三十万贯都腾挪不出来?其他钱财零碎。可以不必论。在拱卫禁军项下开支暂借就是。不过两百万贯河东事就能了。将来开镇两路朝廷骤然拿不出大钱。可开镇以后总要源源接济的。到时候虚报些名粮每月摊还就是。三分息还是四分息还不是由着他们?而且学生也在这里担保一句只要大事能成则每年坐粜事那二三百万贯。还是一切如旧再不必提起了!河东都能生乱。难道圣人就不怕都门禁军乱起来么?”
这番话说得肆无忌惮已极。可何灌却没有再惊怒作sè反而皱眉加倍用心的沉思起来。
这样说来似乎也可以行得?
骤然拿出几百万贯三司不成。都门禁军这个团体也不能。数目太大说过谁听谁都能跳起来。可是每月从拱卫禁军项下动支二三十万贯却轻松许多。禁军那么多将门弄钱的方法多种多样但是失之零碎。也只有拱卫禁军项下能完整的动支出来——毕竟整个军都给吃干净了。
这逐月垫支出来然后两路开镇再靠着吃空额还帐。再加宇虚中拍胸脯大包大揽的说停了坐粜事。其间利益得失盘算一下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让都门禁军团体接受。
要斩断萧言这南来子伸向禁军的黑手他何灌要位坐粜事的损失要弥补回来。总得要付出一些罢…………也许自家还可以老着脸皮与都门禁军团体各家将门商议一下?
只是这样自家担的干系可着实不轻啊…………
宇虚中看何灌沉吟淡淡一笑。这武夫的心思不难猜他在想些什么宇虚中清清楚楚。
要行大事要遂抱负要挽救这大宋危局。再耽搁不得了啊…………我辈正人再不赶紧用事则到时候就真的积重难返了!
自己身为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一员又何惜此身?
他轻轻拍拍何灌肩头温言道:“太尉学生自然不会让太尉负这个责任。只需要太尉召集诸人一切都是学生的责任。学生为他们担保学生不成还有太子!可以保他们两代富贵!有什么后果都是学生一人承担…………太尉太尉现在朝局再不能如此下去了!西军桀骜神武常胜军作乱河东朝中幸进壅塞各处民变纷纷辽人覆灭在北面大宋也少了屏藩…………存亡绝续重任就在我辈肩青史斑斑当留太尉之名!”
何灌一下站起顿时激昂起来:“好某就与学士做一遭!”
接着他又泄气坐下来轻声道:“某只是为学士召集都门禁军将门中人一切就看学士的本事了。某不发一言也没什么定见。一切都看学士如何行事罢…………叔通兄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