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汴梁误第一百二十四章禁军财计
高俅高太尉的赐第,在城南曲院街左近。离萧言南薰内迎祥池畔赐第并不甚远。
高俅掌三衙十余年,但凡用事禁军,手中银钱都如大河流淌一般滚滚而过。高俅虽然不如水浒传所说是个出挑的臣,北宋六贼也并没有他侧身其中。不过是赵佶潜邸当中使用出来的人,为人循默谨慎,无大本事,也无大过恶。但是也并没有什么清廉的名声。这十余年下来,也将自家赐第经营得气象万千,不亚于金梁桥街的蔡相宅邸。
放在一年前,高太尉宅邸之前,一样是车马如龙。等候传见的访客熙熙攘攘。禁军将之家本来就是豪富,而且也没那么多官声的忌惮。加将当中出的驸马都尉之辈也不少了,行事豪阔比起文臣犹有过之。高俅为赵佶掌禁军,也很是结纳这些禁军将中人。每日里宅邸内都要开宴数处,夜深不散。丝竹之声,远远传出。宅中高楼灯火通明,宛若神仙雅集。
可是到了高俅不起的时侯,这等不是禁军将出身,并无根基,全靠赵佶宠信的高太尉府邸之前,就是一片冷清寥落。守的军汉子抱着袖子在那里打瞌睡。拴马桩一排排的立在口,空的都生起了青苔,早已不复往日气象。
就在这一片冷清当中,内突然传来一阵动之声。转眼之间就看见太尉衙内高强在十几名从人簇拥之下直走到大口来,看着几个军汉和当值政在那里打瞌睡。高强虽然恼怒,但是他今日心中有事,哼了一声并没说什么。但是身边豪奴却已经喝骂起来:“一帮囚攮村鸟,当值恁般不用心!只道是太尉处稍有不顺,就一个个怠慢起来了不成?要知道太尉府还是军法治家,一个个拿下来,几十军棍打下来,就让你们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口当值军汉和政都跟被烫了一下也似的跳起来。禁军下都在占役,高俅身为殿帅管军三衙,占起役来更是不必说了。太尉府内凡是雄的,都在禁军当中挂了名号。有的还有小军官的出身,领着大宋衣粮为太尉府奔走执役。处罚起来也是军法而不是家法。大宋豪富之家打死仆役罪过不浅,在太尉府就是砍了脑袋也不值什么。
人人在那里站得笔直,一个个心下嘀咕。这位衙内爷久矣不从大出入。毕竟老爹病卧榻,他要端着一个衣不解带伺候汤的名义。就是要出,从正煊赫出入须不大好看。都是从后院角出去,今日突然来到这个鬼都不的大处,天知道又有什么事情。
高强却没计较他们偷懒,遣几个身边亲随出外看看,自家就在内踱步。低着头想心思。
今日他亲自来迎的,自然就是等候萧言他到来了。那日方腾和他商定厉害,让他将一番话语转报給自家躺在榻的太尉老爹。高强思前想后,一咬牙齿还是跟自家太尉老爹说了。原因无他,他高衙内走风惯了,那些禁军将子弟奉承他高衙内也觉得习惯了。突然之间一切就翻转过来,他高衙内连一个足球联盟的乙级球盟都不得入,这口气怎么也平不下来。要是借着萧言行事,能稍稍翻身,甚而敲打一下那些翻脸比翻还快的禁军将中人,高衙内实在觉得喜闻乐见得很。
他抖抖索索的将一番话回报完毕,准备等待自家老爹一番雷霆之怒的时侯,却什么都没等来。高俅躺在病榻,什么话也未曾说。只是闭目养神。让高强忐忑了好一阵也不清究竟。
在他看来,高家和禁军将实在不到一壶里面去。自家一系班底,将来时日被那些根深蒂固的禁军将团体排挤也是必然的事情。高俅病卧榻,不少自家班底军将来哭拜诉说委屈好几次了。
高家一向都是随着官家意思行事,不打半折扣,才有了今日地位。现在是官家要行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继续照着官家意思行事,帮那萧言一把就是了。萧言将水搅浑一,他们这些人才有左右逢源的余地,总比现在不死不活的强。
这般道理,浅显得连他这个衙内都明白。怎么自家太尉老爹却当成没听见?难道真是病得不成了?可是自家太尉老爹虽然不起,可是在病榻脑子并不糊涂啊?
直到昨日,官家从禁中密密遣来内使,以探病的名义先赐了一大堆名贵材,再和自家老爹细细说了一阵。高俅才将自己儿子传来,总算代了两句:“萧显谟这几日内就会来投贴,接下来就是。萧显谟若是来,引他入内一会。”
高强琢磨一阵,总算是明白过来一。自家老爹哪怕快要病死了,仍然是对官家奉命唯谨。行任何事情,还是要官家哪里打了招呼,才愿意安排行事。也不知道这位萧显谟怎么说动了官家,让官家来通高俅这边路!
看来官家,是铁了心要行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之事了。高强一则以喜,自家一系侧身其间,自然就是遂了官家的意思。两代忠勤记于官家心间。以官家为人,将来总有个照应。好过现在这般尴尬处境。万一自家一系左右逢源得好,到时候禁军将世家也得求到自家。
喜之背后,就是深忧。哪怕他这个衙内也知道都禁军财计事是不那么好碰的。大宋一次检查都禁军财计,已经是神宗朝的韩绛领此差遣行事了。河北韩家出身,又是相臣,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萧言应官家之命跳这个火坑,要是引起禁军将世家反扑,又该当如何是好?到时候萧言一个人当替罪羊,够还是不够?可不要将他们高家最后也牵连进去!
高衙内毕竟年少,见识浅薄,也没什么城府。当日方腾給他指出一条能出口气的道路。他跟揣个热炭团也似。现在官家都遣使让高俅与会萧言,看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如何措手。高衙内又惴惴不安起来,怎么样也理不出个头绪,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盼望萧言前来。
好在这位萧显谟也没让高衙内头疼太久,内使去后没两个时辰。就有人投萧言帖与高太尉府邸。高强亲自收下,与来人议定,明日府中扫径以待萧显谟前来。事情既然已经如此,高强也光棍脾气发作,一跺脚就这么着了。自家老爹在官家心目中地位岂是萧某人可比?到时候就算是有什么不对,牵连到高家的也少。了不起到时候俺高强就老老实实的做缩头乌龟就是,万一在其间左右逢源得逞,高家今后还是贵盛第。自家老爹千万要撑过这几个月,替高家最后挡风遮雨一次!
就在高强在内心事重重的来回踱步之际,几个遣出去的贴身伴当忙不迭的从虚掩一角的偏跳进来,气喘吁吁的对高强回禀:“萧显谟到了,萧显谟到了!”
高强一震,打叠起神,招呼左右:“来,开中,迎萧显谟入内!”
转瞬之间,久矣不开的中在吱呀响动声中缓缓打开。萧言此来,一则是奉官家之命,二则他是文臣当中也算高品了,当得这份尊荣。这中是非得要开的。
高强虽然是纨绔衙内,但是迎来送往的本事还是有的。满面风的就迎了出来。说起来这位萧显谟已经名满汴梁,是这些时日汴梁城中难得的奢遮人物,风头极劲。高强因为老爹病倒,就算出去消散也不能大张旗鼓。还未曾见过这位平灭残辽,搅动汴梁的萧显谟。当下真有几分好奇。
迎出外就听见马蹄声得得,从南而来十几匹来自北地的高头大马,一众矫捷元随簇拥着两人而来。其中一人正是见过面的方腾。另一人一身紫袍,文臣模样。在马却显得腰背笔直,虽然略微瘦削一些,但是眉目英,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稍一对视,就觉得有些刺人。此人形貌举止,大异寻常文臣。看来正是靠着燕地尸山血海才挣出了这身紫袍的萧言萧显谟!
此来两人,正是萧言和方腾。在说动了赵佶支持自己,传令給深知禁军内情的高俅,让高俅与他商议,对于检查整理禁军财计事如何措手之后。萧言也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投贴太尉府邸,约了第二日来拜。
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好周旋等候的了。先将风声放出去,这潭已经积淀了百年的水才能卷动起来。水潭当中的魍魉才能出头来。等自己在河东边地的安排到位之后,再雷厉风行的卷动这一切,倒要看自己能不能收拾都禁军这个大宋毒瘤!
过去百年,大宋那么多有大本事的人却对这个毒瘤束手无策。原因无非就是他们也是身在局中,并没有砸烂这旧有格局的勇气。自家却不是这个局中人,不惜将这一切全都粉碎!
这次所面临的敌手,不同于自己穿越以来的任何一个对手。凶险之处,十倍百倍过之。哪怕以萧言现在的铁石心肠,无人处也反复沉徘徊。成败之数,实在难料。可是自己要位用事,只有这华山一条路,自己却又能朝哪里退?
什么坐拥小哑巴与郭蓉两美,带着大笔财货,逃到江南某地过富家翁的念头。早就在萧言心中淡去了,现在他的道路,只有向前的箭头,却没有后的指示。
看着中内迎出的一个衙内模样的年轻人物,方腾一笑,轻轻道:“正是高太尉衙内,是太尉自兄家过继到自己名下,爱若珍宝。年轻气盛不大怕事,不是什么难缠人物。”
萧言却是眼前一亮,这位高衙内的盛名,千古之下犹自凛凛有威。多少少年儿郎,夜读水浒之后,人生梦想就是如这位高衙内一般,就在自己所在城市的闹市通衢,带着一帮手下,看着美貌的小娘子就能随便调戏?只要路过的大长,绝对是有杀错没放过。了不起看见秃驴一流的人物自家绕着走就是。
当下他和方腾也不拿大,隔着十几步就已经翻身下马,萧言在前,方腾在后。拱手前:“有劳衙内远迎!”
高强也笑得恭谨,老老实实的和萧言方腾见过礼:“如何当得起显谟这般客气?既是晚辈,小侄又是武臣,正是枢密院该管。当得迎候显谟,显谟再这般说,小侄就惭愧无地了。家父缠绵病榻,不然也是要来迎候显谟的…………一切简慢,还请显谟恕罪。”
瞧着这位高衙内文质彬彬礼貌周全,萧言心下真有微妙的不适感。高强口称小侄,更是刻意的在拉近两人之间关系。说起来萧言还真有盼望,这位高衙内出猥琐笑容,凑近自己低声笑:“…………小侄在新得了一个出美人,正是在大相国寺遇见的。好容易才骗入府中,不知显谟是否有幸,与小侄共同赏鉴一番?”
心里面想着这个,萧言忍不住就开口笑问:“衙内身边元随,可有一个叫陆谦的?”
高强一个衙内,就算有一个武臣出身,身边仆役,也当不得元随这个称呼。当下就口称不敢,寻思一阵,才小心答话:“小侄身边所用之人,却没有一个叫陆谦的。却不知显谟动问之人,是不是在三衙中供职?若是如此,小侄定能为显谟寻来。”
萧言一笑,摆摆手道:“随口动问一句,倒是衙内有心了。此人没什么相干的,不必劳烦衙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