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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场石秀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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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请绳索,誓不皱眉。”蔡福听罢,吓的一身冷汗,半晌答应不的。柴进起身道:

“好汉做事,休要踌躇,便请一决。”蔡福道:“且请壮士回步,小人自有措置。”

柴进拜谢道:“既蒙语诺,当报大恩。”出门唤过从人,取出黄金一包,遁在蔡

福手里,唱个喏便走。外面从人,乃是神行太保戴宗,又是一个不会走的!

蔡福得了这个消息,摆拨不下。思量半响,回到牢中,把上项的事却对兄弟

说了一遍。蔡庆道:“哥可平生最会断决,量这些小事,有何难哉!常言道:

‘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既然有一千两金子在此,我和你替他上下使用。

梁中书、张孔目都是好利之徒。接了贿赂,必然周全卢俊义性命。葫芦提配将出

去。救的救不得,自有他梁山泊好汉。俺们干的事便了也。”蔡福道:“兄弟这

一论,正合我意。你且把卢员外安顿好处,牢中早晚把些好酒食将息他。传个消

息与他。”蔡福、蔡庆两个商议定了,暗地里把金子买上告下,关节已定。

次日,李固不见动静,前来蔡福家催并。蔡庆回说:“我们正要下手结果他,

中书相公不肯。已有人分付,要留他性命。你自去上面使用。嘱付下来,我这里

何难?”李固随即又央人去上面使用,中间过钱人去嘱托。梁中书道:“这是押

牢节级的勾当,难道教我下手?过一两日教他自死。”两下里厮推。张孔目已得

了金子,只管把文案拖延了日期。蔡福就里又打关节,教及早发落。张孔目将了

文案来禀。梁中书道:“这事如何决断?”张孔目道:“小吏看来,卢俊义虽有

原告,却无实迹。虽是在梁山泊住了许多时,这个是扶同诖误,难问真犯。脊杖

四十,刺配三千里。不知相公意下如何?”梁中书道:“孔目见得极明。正与下

官相合。”随唤蔡福牢中出卢俊义来,就当厅除了长枷,读了招状文案,决了四

十脊杖,换一具二十斤铁业盘头枷,就厅前钉了。便差董超、薛霸,管押前去,

直配沙门岛。原来这董超、薛霸自从开封府做公人,押解林冲去沧州路上,害不

得林冲回来,被高太尉寻事,刺配北京。梁中书因见他两个能干,就留在留守司

勾当。今日又差他两个监押卢俊义。当下芊超、薛鞴领了公文,带了卢员外,离

了州衙。把卢俊义监在使臣房时,硌自归家收拾行李包裹,即便起程。有诗为证:

贾氏奸淫最不才,忍将夫主构刑灾。

若非柴进行金谍,俊义安能配出来?

且说李固得知,只叫得苦,便叫人来请两个防送公人说话。董超、薛鞴到得

那里酒店内,李固接着,请至合儿裹坐下。一面铺排酒食管待。三杯酒罢,李固

开言说道:“实不相瞒上下,卢员外是我仇家。如今配去沙门岛,路途遥远,他

又没一文,教你两个空费了盘缠。急待回来,也得三四个月。我没甚的相送,两

锭大银,权为压手。多只两程,少无数里,就便的去处结果了他性命,揭取脸上

金钱了回来表证,教我知道,每人再送五十两蒜条金与你。你们只动得一张文书,

留守司房里,我自理会。”董超、薛霸,两两相觑,沈吟了半响。见了两个大银,

如何不起贪心。芊超道:“只怕行不得。”薛霸便道:“哥哥,这李官人也是个

好男子,我们也把这件事结识了他,若有急难之处,要他照管。”李固道:“我

不是忘恩失义的人,慢慢地报答你两个。”

董超、薛霸收了银子,相别归家。收拾包裹,连夜起身。卢俊义道:“小人

今日受刑,杖疮疼痛,容在明日上路。”薛霸骂道:“你便闭了乌嘴!老爷自悔

气,撞着你这穹神!沙门岛往回六千里有馀,费多少盘缠!你又没一文,教我们

如何布摆?”卢俊义诉道:“念小人负屈含冤,上下看觑则个。”董超骂道:

“你这财让们,闲常一毛不拔。今日天开眼,报庆得快。你不要怨畅,我们相帮

你走。”卢俊义忍气吞声,只得走动。行出东门,董超、薛霸把衣包雨伞,都挂

在卢员外枷头上。况是囚人,无计奈何。那堪又值晚秋天气,纷纷黄叶坠,对对

塞鸿飞。习怀四海三江闷,腹隐千辛万苦愁。忧闷之中,只听的横笛之声。俊义

吟诗一首:

“谁家玉笛弄秋清?撩乱无端恼客情。

自是断肠听不得,非干吹出断肠声。”

两个公人一路上做好做恶,管押了行。看看天色傍晚,约行了十四五里,前

面一个村镇,寻觅客店安校攥不敢要房钱。当时小二哥引到后面房里,安放了包

裹。薛霸说道:“老爷们苦杀是个公人,那里到来扶侍罪人?你若要饭吃,快去

烧火。”卢俊义只得带着枷,来到厨下,问小二哥讨了个草柴,缚做一块,来宠

前烧火。小二哥替他淘米做饭,洗刷碗盏。卢俊义是财主出身,这般事却不会做,

草柴火把,又湿又烧不着,一齐灭了,伏能尽力一吹,被灰眯了眼睛。董超又喃

讷讷地骂。做得饭熟,两个都盛去了。卢俊义并不敢讨吃。两个自吃了一回,剩

下些残汤冷饭,与卢俊义吃了。薛霸又不诠声骂了一回。吃了晚饭,又叫卢俊义

去烧脚汤。等得汤滚,卢俊义方敢去房里从地。两个自洗了脚,掇一盆百煎滚汤,

赚卢俊义洗脚。方才脱得草鞋,被薛扯两条腿,纳在滚汤里,大痛难禁。薛霸道:

“老爷伏侍你,颠倒做嘴脸!”两个公人,自去炕上睡了。把一条铁索,将卢员

外锁在房门背后,声唤到四更。两个起来,叫小二哥做饭自吃了出门,收拾了包

裹要行。卢俊义看脚时,都是潦浆泡,地不得。寻那旧草鞋,又不见了。董超

道:“我把一双新草鞋与你。”却是夹麻皮做的,穿上都打破了脚,出不的门。

当日秋雨纷纷,路上又滑。卢俊义一步一颠。薛霸拿起水火棍,拦腰便打。董超

假意去劝。一路上埋冤叫苦。

离了村店,约行了十馀里,到一座大林。卢俊义道:“小人其实挂不动了!

可怜见歇一歇。”两个公人带入林子来。正是东方渐明,未有人行。薛霸道:

“我两个起得早了,好生困倦。欲要就林子里睡一睡,只怕你走了。”卢俊义道:

“小人插翅也飞不去。”薛霸道:“莫要着你道儿,且等老爷缚一缚。”腰间解

麻索下来,兜住卢俊义肚皮,去那松树上只一勒,反拽过脚来,绑在树上。薛霸

对董超道:“大哥,你去林子外立着。若有人来撞着,咳嗽为号。”董超道:

“兄弟放手快些个。”薛霸道:“你放心去看着外面。”说罢,拿起水火棍,看

着卢员外道:“你休怪我两个。你家主管李固,教我们路上结果你。便到沙门岛

也是死,不如及早打发了。你阴司地府不要怨我们。明年今日,是你周年。”卢

俊义听了,泪如雨下,低头受死。

薛霸两双手拿起水火棍,望着卢员外脑门上劈将下来。董超在外面,只听得

一声扑地响。慌忙走入林子里来看时,卢员外依缚在树上,薛霸倒仰卧倒树下,

水火棍撇在一边。董超道:“却又作怪!!莫不是他使的力猛,倒吃一交?”仰

着脸四下里看时,不见动静。薛霸口里出血,心窝里露出三四寸长一枝小小箭杆。

却待要叫,只见东北角树上,坐着一个人。听的叫声:“着!”撒手响处,董超

脖项上早中了一箭,两脚蹬空,扑地也倒了。

那人托地从树上跳将下来,拔出解腕尖刀,割断绳索,劈碎盘头枷,就树边

抱住卢员外,放声大哭。卢俊义开眼看时,认得是浪子燕青。叫道:“小乙!莫

不是魂魄和你相见么?”燕青道:“小乙直从留守司前,跟定这厮两个。见他把

主人监在使臣房里,又见李固请去说话。小乙疑鲭这厮们要害主人,连夜直跟出

城来。主人在村店里被他作贱,小乙伏在外头壁子缝里都张得见。本要跳过来杀

公人,却被店内人多,不敢下手。比及五更里起来,小乙先在这里等候。想这厮

们必来这林子里下手。被我两弩箭结果了他两个。主人见么?”这浪子燕青那把

弩弓,三枝快箭,端的是百发百中。但见:

弩椿劲裁乌木,山根对嵌红牙,拨手轻亲水晶,弦索半抽金线。背缠锦袋,

弯弯如秋月未圆;稳放雕翎,急急似流星飞进。绿槐景里,娇莺胆战心惊;翠柳

阴中,野鹊魄散。好手人中称好手,红心里面夺红心。

卢俊义道:“虽是你虽救了我性命,却射死这两个公人,这罪越添得重了。

待走那里去的是?”燕青道:“当初都是宋公明苦了主人。今日不上梁山泊时,

别无去处。”卢俊义道:“只是我杖疮发作,脚皮破损,地不得。”燕青道:

“事不宜迟。我背着主人去。”便去公人身边,搜出银两,带着弩弓,插了腰刀,

拿了水火棍,背着卢俊义,一直望东边行。走不到十数里,早驮不动。见一个小

小村店,入到里面,寻房安下。买些酒肉,权且充饥。两个暂时安歇这里。

却说过往人看见林子里射死两个公人在彼,近处社长报与里正得知,都往大

名府里首告。随即差官下来检验。却是留守司公人董超、薛霸。回覆梁中书,着

落大名府缉捕观察,限了日期,要捉儿身。做公的人都来看了,论这弩箭,眼见

得是浪子燕青的。事不宜迟,一二百做公的,分头去缉。到处贴了告示,说那两

个模样,晓谕远近村房道店市镇人家,挨捕捉拿。

却说卢俊义正在村店房中将息杖疮,又走不动,只得在那里且住。店小二听

得有杀人公事,村坊里排头说来,画两个模样。小二见了,连忙去报本处社长:

“我店里有两个人,好生脚叉。不知是也不是?”社长转报做公的去了。

却说燕青,为无下饭,拿了弩子,去近边处寻几个虫蚁吃。却待回来,只听

得满村里发喊。燕青躲在树林里张时,看见一二百做公的,枪刀围定,把卢俊义

缚在车子上,推将过去。燕青要抢出去救时,又无军器,只得叫苦。寻思道:

“若不去梁山泊报与宋公明得知,叫他来救,却不是我误了主人性命!”当时路,

行了半夜,肚里又饥,身边又没一文。走到一个土冈子上,丛丛杂杂,有些树木,

就林子里睡到天明,心中忧闷,只听得树枝上喜雀咶々噪噪。寻思道:“若是

射得下来,村房人家讨些水煮瀑得熟,也得充饥。”走出林子外,抬头看时,那

喜雀朝着燕青噪。燕青轻轻取出弩弓,暗暗问天买卦,望空祈祷说道:“燕青只

有这一只箭了。若是救是主人性命,箭到处灵雀坠空。若是主人命运合休,箭到

灵雀飞去。”搭上箭,叫声:“如意不要误我!”弩子响处,正中喜雀后尾。带

了那只箭,直飞下岗子去。燕青大踏步赶下岗子去,不见了喜雀。正寻之间,只

邮两个人从前面走来。怎生打扮?但见:

前头的戴猪嘴头巾,脑后两个金裹银环,上穿香皂罗衫,腰系销金搭膊,

穿半膝软袜麻鞋,提一条齐眉棍棒。后面的白范阳遮涯笠子,茶褐攒线袖衫,腰

系绯红缠袋,脚穿踢土皮靴,背了衣包,提条短棒,跨口腰刀。

这两个来的人,正和燕青打个肩厮拍。燕青转回身看了这两个,寻思道:

“我正没盘缠,何不两拳打倒两个,夺了包裹却好上梁山泊?”揣了弩弓,抽身

回来。这两个低着头只顾走。燕青赶上,把后面戴毡笠儿的后心,一拳扑地打倒。

却待拽拳再打那前面的,反被那汉子手起棒落,正中燕青左腿,打翻在地。后面

那汉子扒将起来,踏住燕青,制出腰刀,劈面门便剁。燕青大叫道:“好汉!我

死不妨,着谁上梁山泊报信?”燕青道:“你问我待怎地?”那前面的好汉,把

燕青手一拖,却露出手腕上花绣。慌忙问道:“你不是卢员外家什么浪子燕青?”

燕青道:“左右是死,率性说了,教他捉去,和主人阴魂做一处。”便道:“我

正是卢员外家浪子燕青。今要上梁山泊报信,教宋公明救我主人则个。”二人见

说呵呵大笑,说道:“早是不杀了你!原来正是燕小乙哥!你认得我两个么?”

穿皂的不是别人,梁山泊头领病关索杨雄;后面的,便是拚命三郎石秀。杨雄道:

“我两个今奉哥哥将令,差往北京打听卢员外消息。”燕青听得是杨雄、石秀,

把上件事都对两个说了。杨雄道“既是如此说时,我和燕青上山寨报知哥哥,别

做个道理。你可自去北京打听消息,便来回报。”石秀道:“最好。”便把包裹

与燕青背了,跟着杨雄,连夜上梁山泊来,见了宋江,燕青把上项事,备细说了

一遍。宋江大惊,便会众头领商议良策。

且说石秀只带自己随身衣服,来到北京城外,天色已晚,入不得城。就城外

歇了一宿。次日早饭罢,入得城来。但见人人嗟叹,个个伤情。石秀心疑。来到

市心里,只见人家产才户关门。石秀问市口人家时,只见一个老丈回言道:“客

人,你不知。我这北京有个卢员外,等地财主。因被梁山泊贼人掳掠前去,逃得

回来,倒吃了一场屈官司,迭配去沙门岛。又不知怎地,路上坏了两个公人。昨

夜拿来,今进时三刻,解来这里市曹上轩他。客人可看一看。”石秀听罢,走来

市曹上看时,十字路口是个酒楼。石秀便来酒楼上,临街占个阁儿坐了。酒保前

来问道:“客官还是请人,只是独自酌杯?”石秀睁着怪眼说道:“大碗酒,大

块肉,只顾卖来,问什么鸟!”酒保到吃了一惊。打两角酒,切一大盘牛肉,将

来只顾吃。石秀大碗吃了一回。坐不多时,只听得楼下街上热闹。石秀便去楼窗

外看时,只见家家闭户,铺铺关门。酒保上楼来道:“客官醉也!楼下出公事,

快算了酒钱,别处去回避。”石秀道:“我怕什么鸟!你快走下去,莫要讨老爷

打吃!”酒保不敢做声,下楼去了。不多时,只见街上锣鼓喧天价来。但见:

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鸣。皂纛旗招展如云,柳叶枪交加似雪。犯由牌前引,

白混棍后随。押牢节级狰狞,仗刃公人猛勇。高头马上,监斩官胜似活阎罗。刀

剑林中,掌法吏犹如追命鬼。可怜十字街心里,要杀含冤负出人。

石秀在楼窗外看时,十字路口,周回围住法场十数对刀棒,刽子前排后拥,

把卢俊义押到楼前跪下。铁背膊绑着蔡福,拿着法刀,一枝花蔡庆,扶着枷稍,

说道:“卢员外,你自精细看。不是我弟兄两个救你不的,事做拙了!前面五圣

堂里,我已安排下你的坐位了。你可一魂去那里领受。”说罢,人丛里一声叫道:

2M“香时三刻到了!”一边开枷,蔡庆早纳住了头,蔡福早制出法刀在手。当案

孔目,高声读罢犯由牌。众人齐贺一声。楼上石秀,只就那一声贺里,制着腰刀

在手,应声大叫:“梁山泊好汉全夥在此蔡福、蔡庆,撇了卢员外,扯了绳索先

走。石秀从楼上跳下来,手举钢刀,杀人似砍瓜切菜。走不迭的,样翻十数个。

一只手拖住卢俊义,投南便走。原来这石秀不认得北京的路,更兼卢员外惊得呆

了,越走不动。

梁中书听得报来,大惊,便帐前头目,引了人马,分头去把城四门关上。

差前后做公的,合将拢来。快马强兵,怎出高城峻垒?且看石秀、卢俊义走向那

里出去?正是:分开陆地无牙瓜,飞上青天欠羽毛。毕竟卢员外同石有当下怎地

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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