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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张都监血溅鸳鸯楼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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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先被我两脚把两个公人踢下水里去。赶上这两个乌男女,也是一朴刀一个

搠死了,都撇在水里。思量这口乌气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里去。一更四

进去,马院里先杀了一个养马的后槽。扒入墙内去,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环。直

上鸳鸯楼上,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上亲随。下楼来,

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娘都戳死了。连夜逃走,跳城出来。走了一五更路。一时

困倦,棒疮发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庙里权歇一歇。却被这四个绑缚了来。”

那四个捣子便拜在地下道:“我们四个都是张大哥的火家。因为连日赌钱输

了,去林子里寻些买卖。却见哥哥从小路来,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迹。却在土

地庙里歇。我四个不知是甚人。早是张大哥这几时分付道:‘只要捉活的。’不

分付时……一时误犯着哥哥如罪则个!”张青夫妻两个笑道:“我们因有挂心,

这几时只要他们拿活的行货。他这四个如何省的?那里知我心里事?若是我这兄

弟不困乏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因此我叫你们等我自

为。”武松道:“既然如此,他们没钱去赌,我赏你些。”便把包里打开,取十

两银子把与四人将去分。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

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张青道:“贤弟不知我心!从你去后,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脱节,或早或晚回

来。因此上分付这几个男女,但凡拿得行货,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

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

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我见一向无信,

只道在孟州快活了无事,不寄书来。我期如此受苦。”孙二娘道:“只听得叔叔

打了蒋门神,又是醉了赢他。那一个来往人不吃惊!有在快活林做买卖的客商,

只说到这里,却不知向后的事。叔叔困倦,且请去客房里将息,却再理会。”张

青引武松去客房里睡了。两口儿自去厨下安排些佳肴美馔酒食,管待武松。不移

时,整治齐备,专等武松起来相叙。有诗为证:

逃生潜越孟州城,虎穴狼坡暮夜行。

珍重佳人识音语,便开绑缚叙高情。

却说孟州城里张都监衙内,也有躲得过的,只到五更,才敢出来。众人叫起

里面亲随,外面当直的军牢,都来看视。声张起来,街坊邻舍,谁敢出来。捱到

天明时分,却来孟州府里告状。知府听说罢大惊。火速差人下来,检验了杀死人

数,行凶人出没去处,坟画了图样格目,回府里禀覆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

就杀了养马的后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后

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官张团

练与蒋门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并你娘二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

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知府看罢,便差人把住孟四门,起军兵等官并缉

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武松。

次日,飞云浦地里保正人等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见有杀人血痕在飞云

浦桥上,尸首俱在水中。”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一面着人打捞起

四个尸首,都检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首,

尽来告状,催促捉拿凶首偿命。城里闭门三日,家至户到,逐一挨查。五家一连,

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寻。眼见得施管营暗地使钱,不出城里,捉获不着。知府

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面,各乡、各保、各都、各村,尽要排家搜捉,缉捕凶

首。写了武松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

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发到官,与犯

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且说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打听得事务篾刺一般紧急,纷纷攘攘,

有做公人出城来各乡村缉捕。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

不留你安身。如今官司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怨恨我

夫妻两个。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中心肯去也

不?”武松道:“我这几日也曾寻思,想这事必然要发。如何在此安得身牢。止

有一个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亲戚都

没了。今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张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和一个青面兽好汉杨志,

在那里打家劫舍,霸着一方落草。青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觑他。贤弟只除去那

里安身立命,方才免得这罪犯。若投别处去,终久要吃拿了。他那里常常有书来,

取我人夥。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去的。我写一封书去,备细说二哥的本事。于

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夥。那里去做个头领,谁敢来拿你!”武松道:“大哥也

说的是。我也有心,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凑巧。今日既是杀了人,事发了没潜

身处,此为最妙。大哥,你便写书与我去。只今日便行。”

张青随即取幅纸来,备细写了一封书,把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见母夜

叉孙二娘指着张青说道:“你如何便只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

道:“阿嫂,你且说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孙二娘道:“阿叔,如

今官司遍处都有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明写乡贯年甲,到处张挂。

阿叔脸上见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张青道:“脸上贴了两

个膏药便了。”孙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

公的。我却有个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武松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如何依

不得?”孙二娘大笑道:“我说出来,阿叔却不要嗔怪。”武松道:“阿嫂,但

说的便依。”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

了几日馒头馁。却留得他一个铁界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杂色短穗

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

铁打成的戒刀。这刀如常半夜里呜啸的响。叔叔既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发剪了,

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

却不是前缘前世。阿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盘问。这件事好么?”张

青拍手道:“二嫂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一着。”正是:

缉捕急如星火,颠危好似风波。

若要免除灾祸,且须做个头陀。

张青道:“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这个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

人模样。”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袱来打开,将

出许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却一似与我身上做的。”着了皂

直裰,紧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

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武松讨面镜子照了,也

自哈哈大笑起来。张青道:“二哥为何大唉?”武松:“我照了自也好唉。我也

做得个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张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后头发都剪了。

武松见事务看看紧急,便收拾包里要行。张青又道:“二哥,你听我说。不是我

耍便宜。你把那张都监家里的酒器留下在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与你,去路上做

盘缠,万无一失。”武松道:“大哥见的分明。”尽把出来与了张青,换了一包

散碎金银,都拴在缠袋内,系在腰里。武松饱吃了一顿酒饭,拜辞了张青夫妻二

人,腰里跨了这两口戒刀。当晚都收拾了。孙二娘取出这本度牒,就与他缝个锦

袋盛了。教武松挂在贴肉胸前。武松拜谢了他夫妻两个。临行,张青又分付道:

“二哥,于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

人行迳,诸事不可燥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

我夫妻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后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夥。二哥,

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

武松辞了出门,插起只袖,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

个行者!”但见:

前面发掩映齐眉,事面发参差际颈。皂直裰好似乌云遮体,杂色绦如同花蟒

缠身。额上界箍儿灿烂,依稀火眼金睛。身间布衲袄斑斓,仿佛铜筋铁骨。戒刀

两口,拿来杀气横秋。骨百颗,念处悲风满路。神通广大,远过回生起死佛图

澄。相貌威严,好似伏虎降龙卢六祖。直饶揭帝也归心,便是金刚须拱手。

当晚武行者辞了张青夫妻二人,离了大树十字坡,便落路走。此时是十月间

天气,日正短,转眼便晚了。约行不到五十里,早望见一座高岭。武行者趁着月

明,一步步上岭来。料道只是初更天色。武行者立在岭头止看时,见月从东边上

来,照得岭上草木光辉。看那岭时,果然好座高岭。但见:

高山峻岭,峭壁悬崖。石角棱层侵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烟岚堆里,时闻

幽鸟闲啼;翡翠阴中,每听哀猿孤啸。弄风山鬼,向溪边侮弄樵夫;挥尾野狐,

立岩下惊张猎户。好似峨嵋山过,浑如大庾岭头行。

当下武行者正在岭上看着月明,走过岭来,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有人笑声。武

行者:“又来作怪!这般一条净荡荡高岭,有什么人笑语?”走过林子那边去打

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

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武行者见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便想道:“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去腰里制出那两口烂银也

似戒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自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

试刀。”手腕上悬了一把,再将这把插放鞘内。把两只直裰袖结起在背上,竟来

到庙前敲门。那先生听得,便把后窗关上。武行者拿起块石头,便去打门。只见

呀地侧首门开,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道:“你是什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惊小

怪,敲门打户做什么?”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道童祭刀!”

说犹未了,手起处,铮地一声响,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下。只见庙里那个

先生,大叫道:“谁敢杀了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那先生手轮着两口宝剑,

竟奔武行者。武松大唉道:“我的本事不要箱儿里去取。正是挠我的痒处。”便

去鞘里再拔了那口戒刀,轮起只戒刀,来迎那先生。两个就月明之下,一来一往,

一去一回。两口剑寒光闪闪,只戒刀冷气森森。斗了良久,浑如飞凤迎鸾。战不

多时,好似角鹰拿兔。两个斗了十数合,只听得山岭傍边一声响亮,两个里倒了

一人。但见月光影里,纷纷红雨喷人腥。杀气丛中,一颗人头从地滚。正是:三

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毕竟两个里厮杀,倒了一个的是谁?且听下回

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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